小牙聆聽著一到六講述這段時間的經曆，雪白的牙齒將飯團細細碾碎，在唇舌間翻滾，抿盡最後一絲味道才不舍地吞下肚，聽到宇紗說：“小牙多吃一點，大口吃，我準備了好多好多，保證讓你吃到飽。”不好意思地輕輕晃動了一下腕足。
他生在忘川，忘川賦予他無上的力量，同樣也禁錮著他，不得道體，真身無法離開這方蓮池。
無盡的歲月裏，他見過許多人形生物。
他們來到忘川，有的用仙力，有的用魔力，還有的用妖力，想方設法想要在忘川上停留一刻，想要尋找的，是蓮池中可蕩滌一切邪祟汙穢的無垢白蓮。
可他們無法來到忘川深處。
他們看見他在忘川中遊曳的身影，哪怕隻是一個遠離真身的幻象法身，畏懼、驚怕、膽寒、瑟縮、虛偽
還有絲毫沒有掩飾的憎惡。
唯有宇紗。
宇紗眼中裝滿了好奇，歪著頭打量著他，開心地笑了起來，朝他揮揮手：“初次見麵，哈哈哈哈，你這模樣倒是少見，醜到深處自然萌啊，你的眼睛真亮，我叫宇紗，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沒有名字。
他生於孤寂，長於孤寂，沒有人會這樣和他說話，也沒有人告訴他名字是什麼意義。
他們隻會驚恐地喊叫，在沉入忘川時癲狂地說他是孽畜
他有些驚喜，裂開了大嘴。
想起那些人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樣，還有他們眼中的厭惡與驚懼，他又閉上了嘴。
失落地想著，這個生靈，很快就會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他聽到一陣哈哈哈，不由抬起頭向那個渾身洋溢著快活的生靈望去，看見她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對他說道：“哇，你的牙好白啊，那我叫你小牙好不好呀？真好看。”
好看
小牙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開心。
他有名字了。
他聽到宇紗哈哈大笑，“哈哈，小牙害羞了。”
他有七個好朋友，他們會告訴他忘川以外的所有，他懂什麼叫害羞。
彎起腕足舉到頭頂，學著好朋友教的動作，比了一個心。
宇紗，我很愛你，很愛很愛，就像一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和元色一樣，那麼那麼愛你。
蓮池裏的蓮花結了幾個蓮蓬。
小牙用腕足摘下放到船上，另外的腕足伸到蓮池深處，摸索著已經長大的蓮根，將它們順著長勢從河底挖起，抹幹淨淤泥放到船上。
這是他能拿得出來的所有。
他想把他的所有都給宇紗，就像宇紗對他一樣。
他現在不是當初什麼都不懂的小獸了，他知道很多很多。
宇紗挑了一根最胖的藕，放在手裏掂了掂，滿意地點點頭。
這根結實。
笑眯眯地對小牙說道：“一會灌糯米藕給你吃，前段日子我去了一趟天界，專門去打劫了太陰星君，從她那裏換了極好的桂花來，拿回去讓老頭子做成了糖桂花，香得聞著就留口水。小牙挖的，小牙說給誰吃就給誰吃，好不好呀？”
“還有蓮子，拿來做一道甜羹好不好？我在老頭子那新學了手藝，保證讓我們小牙大爺吃得舒舒服服的。”
“蓮葉和蓮花就讓一一做，他動作麻利，量大管飽，咱們今天做一桌花宴來吃吃。”
小牙拍打了一下尾巴，濺起點點水花。
宇紗撓了撓頭，說道：“不行，小孩子喝什麼酒，最多給你添一個醪糟蛋，再沒有了。”
小牙滿意地彎了眉眼，腕足勾在已經被腐蝕出痕跡的青銅撞角上輕輕晃動，河水在船舷邊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