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五界,唯有人界最為喧囂繁華。
大概是凡人壽數短暫,不甘心平淡一生,骨子裏的熱烈造就了五彩紛呈的煙火氣息,宇紗喜歡這種氣息。
宇紗領著元色進了乾國國都。
她覺得很奇怪,元色不能收進櫃子。
可能是因為老頭子說元色是混沌獸的緣故,她這個什麼都能往裏裝的櫃子容不下,也可能是幾個器靈排外,櫃子裏沒有元色待的地方。
隻能在它脖子上套個項圈,栓上繩子牽著走。為了這個,宇紗過城門交人頭錢的時候還多給了兩個銅板的牲口錢。
宇紗挺不忿,元色是牲口嗎?
它算哪門子的牲口?
選擇乾國,是因為這裏富庶。
凡人欲望太多,總愛打來打去搶地盤爭奪權利富貴,亂時她也不愛來,如今這裏承平已有百餘年,正是鼎盛時,各色娛樂項目也多了。
宇紗要聽戲。
久了不聽,甚是想念啊。
進了城一打聽,可算來得巧,吉慶樓新排了一出戲,名叫相見歡,今天開演,要連續演上一個月。
凡人重情,最愛看的是男女之間輾轉不休,欲罷不能,纏綿悱惻的愛情。
乾國各家戲樓裏賣座的幾乎都是小姐私會後花園,落難書生中狀元,皆大歡喜,一世歡好的戲。
相見歡也一樣,一聽就知道是這麼點子事,不過其中該怎麼演繹,就要看戲班的功底了。
飲食男女,一天天煩憂的事多了去,指著相愛可填不飽肚子,即使雙方初遇時砰然心動,幹柴烈火,要不了多久就全湮滅在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中,當初的悸動不再,平淡往複才是生活的真諦。
凡人喜歡看這些,明知是假還樂此不疲,大抵是沒什麼就想求什麼的緣故罷。
宇紗不一樣,她純粹是閑的。
乾國崇尚男主外女主內,上戲樓裏聽戲的孤身女子很少,牽著一條看著就不像寵物狗倒有些像北方草原上的獒犬的農家小女來戲樓,在小二哥十幾近二十年為數不多的見識裏還是頭一回。
不過來者是客,沒往外頭攆客人的道理。
領上了二樓雅座,奉上茶水、幹果、細點,小二哥猶豫猶豫說話了,“小娘,看完了戲還是早些回去,晚上的戲樓可不是小娘子該來的地方。”
嗯?
一百多年沒來,凡人又改規矩了?
“晚晌裏,會有說書先生來過場,那些話不是小娘子該聽的,而且,小娘年紀輕長得好,京都繁華,可天黑之後總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小女孩聽不得,那就是說葷話的先生?
這個她知道。
有直接明了,開門見山便是浪裏白條短兵相交,各種淫詞浪曲層出不窮,一時聽了也就聽了,男女之間說到底也就這樣,翻來覆去大汗淋漓,哪有什麼雅致。
也有說得好的,豔詞描摹,講究的是半遮半掩含而不露,羞人答答,光憑留白就勾得人火燒火燎。
回頭咂摸一下那詞,噫,小娘子美,美滴很呐。
這有什麼聽不得的?
她雖未曾有過短兵相交的經驗,可有小四這個大概是蠹蟲變成的器靈,豬沒吃過,漫山遍野跑的豬什麼沒看過?
家裏養的羊想要下崽,還不是要先來過一場,有什麼稀奇的。
轉念一想,也是,麵相吃了虧。
罷了罷了,小二哥是好意,笑眯眯的從袖裏掏出兩個銅板,“謝謝,小哥買盞茶喝。”
兩個銅板少是少,那也是錢,是可以揣進自己腰包的,而且小娘是聰慧的,還這麼客氣,小二哥再是在底層打滾,見多了世情,看著眼前這張年輕漂亮的笑臉,心裏免不了也多了兩分:知己,她懂我!的感覺。
收了錢,心裏掂掇了兩番,能上雅座聽戲的,大概還是有倆閑錢,便多說兩句:“小娘是打外頭來的?可是第一次來京都?現下離開場還有會子,小子沒什麼事,給小娘講講?”
宇紗扯過桌上裝著幹果的碟子,抓了一把瓜子在手裏磕著,“說說?”
小二哥先是覷眼瞧她臉色,見她興致悠然等他開場,心下大定這才開了閑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