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懂。
對她來說,他的方向就是萬劫不覆的深淵。她早沒了勇氣自信,隻想龜縮在原地,躲進自己的安全殼兒裏。如此她才不會老是為一個人心疼到窒息,不會為一個人整日垂淚不眠,哭到醒來。他不知道,她其實比誰都膽小,超級膽小。
她多希望,他就是她的Mr,Right,她是他的命中注定。不管過程多麼辛苦,最終兩人一定會有個Happy-Ending。
沒有的,在現實中,這些都沒有。
在一聲聲緊張擔憂的呼聲中,那抹高大的身影,終於蹣跚搖晃著爬上來了。
是的,他幾乎是用手腳並用,爬上來的。
好像老天爺也在跟他作對,扶手偏偏在他的右邊,他很不好使力,走一步要喘好幾口氣。就好像陶小朵幼時看的那部電影,女護士背著長征的士兵獨自一人爬在陡峭超過60度的山梯上,前後兩茫茫,生死在朝陽升起的那一刻,都變得渺小。
他的左腿空蕩蕩地懸在半空,淡藍的病服又皺又髒,麵目全非,早已經沒有向少爺以往的優雅品味。他的手腕、腰側、右腿,都有紅腥滲出,他視而不見,好像感覺不到疼。
他的右腿,承受著他全身的重量,也絕對比她還重上幾分。他每舉起一步,仿佛渾身都在顫抖。左手緊緊地抓著木紋扶手,一滑,就朝一邊跌。
就算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明白了,什麼都沒有,她還是動了心。
木紋的扶手上,都是他的血。
整整五樓。
當初他踏上一個台階,都那麼痛苦,五九四十五階,有多慢長,那種痛苦正輾轉反複地折磨著他的身體,在所有人的麵前,他早已經狼狽不堪。
如果她狠了心,真的離開了,看到空蕩蕩的樓梯,他該怎麼辦?
——他就是天生的天之嬌子,一直都是世界的焦點,上帝的寵兒。這輩子,向淩睿沒有受過比斷腿更大的打擊,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殘疾人,需要人同情幫助。
——那天你從樓梯跑下去,他就從這裏去追你,你說他傻也好,笨也好,他就是這種人。
——你應該看看,你不負責任地跑掉後,他是副什麼可憐相?
她叫他,“向淩睿!”
他正在四樓半,抬頭看過來,胡子半覆的臉上,滿是汗水,在這樣溫暖的四月天裏,直往雨下。
“小朵……”那聲音太沙啞,好像從心裏很深處發出,燙慰著她的心,把那些無尤的焦慮都驅走,“別跑,等等我。”
陶小朵想,她再也逃不掉了。
抹了把眼淚,抽了把鼻涕,她笑,“向淩睿,你還欠我三百年的早餐、午餐、晚餐和下午荼。”
他也笑,“我賠你。”
“你說出差會帶禮物和美味給我,你說你不是開玩笑的,我還等著。”
戀愛中的女人,永遠都是小氣計較的。
“嗯,我一定帶給你。”
“我問你,那首詩,你找到了嗎?”
他終於爬到還差兩階,停住,他可以與她平視了。垂下長長的睫毛,有些猶豫,又似在思考,眉心又皺成了川字。她覺得這樣子為難的向淩睿,像青澀的少年在認真回答女孩的古怪問題,讓人心軟,又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