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十字街南的桑家瓦子,是處極熱鬧的所在,有大小勾欄五十餘座,戲曲雜技相撲,說書猜謎傀儡戲,讓人目不暇接。
除此之外還有各色商販穿梭其中,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勾勒出活色生香的煙火之氣。
沐桃月沒見識的一路走一路看,瞧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好玩,李樂康買了兩個糖人,給她跟宋曉星一人一個,子書俊買了票,四個人一起進了其中最大的牡丹棚。
牡丹棚裏烏泱泱全是人,茶飯博士領著幾人上了二樓雅間,雅間的觀台正對著樓下戲台,視野極好,兩個女孩子一進去就迫不及待的趴在欄杆處向下看,台上正在唱《千金記》。
“今日唱的是《別姬》這一折。”宋曉星看看手裏的票,“小桃桃聽過沒?”
“啊~~聽過聽過,有一年我們那裏最有錢的王員外老娘六十大壽,請了戲班子來唱,就有這一出。”
沐桃月腦袋跟著下麵戲鼓的節奏一點一點的:“唱了三天呢,我蹲在院牆下聽的可仔細!就是後來沒聽完,被我婆婆揪著耳朵拎回家幹活去啦。”
宋曉星摸摸她耳朵:“今日能聽完,你還想聽什麼?我掏錢請你聽,讓他們加戲!”
“不想聽什麼了,就聽沒聽完的半折《別姬》。”沐桃月眼睛彎成了月牙,“小星星不必多花錢啦!”
鑼鼓點響起,一個穿戲服的年輕女人踩鑼點邁雲步,嫋嫋娜娜走到台中央,輕啟朱唇,曼聲唱道:“一身曾沐君恩寵,暖帳親承奉……”
台下轟的一片叫好,聲音震得棚子嗡嗡響。
台上的女子站定,聲似黃鸝:“玉容未必傾城國,椒房寵愛君恩極。海棠睡起春正嬌,莫把金珠汙顏色。妾乃虞姬也……”
李樂康指給子書俊看:“那個演虞姬的是花音娘子餘嫋嫋,廣和戲班的台柱子,康玉軒的相好。”
“唱的還行。”
“什麼叫唱的還行?花音娘子身段風流,麵容嬌媚,可謂仙姿天籟,多少富貴郎君為她一擲千金。”
李樂康點好了茶,又加了兩盤點心:“咱下去問問嗎?”
子書俊看看趴在欄杆上聽的入神的小女子,輕輕搖頭:“等等吧,把這一折聽完。”
台上項羽已經升帳登場,連腮長髯,身高八尺:“一旦成虛廢!我項羽此行,那韓信縱有十萬之眾,孤家何足懼哉!隻是行軍之際,怎生帶得你行。也罷!我聞漢王乃好色之徒,你可好生扶侍他去吧!”
台上虞姬飄飄下拜,身段婀娜:“大王說哪裏話來,自古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大王欲圖天下大事,豈可以賤妾為累,願以此身報大王之恩也。”
花音娘子聲音婉轉,音色撩人,把個千古美人虞姬演的柔媚入骨,我見猶憐。
台下觀眾皆屏氣凝神,等著虞姬自刎的那一刻。
突然,台下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狐媚子,不好好唱戲,勾引別人家的夫君!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
一個中年婦人邊罵邊衝上了舞台,拎起手裏的桶就向花音娘子潑去。
黃黑色的汙穢之物,黏糊糊的淋了她一身,臭氣瞬間發散開,連二樓也沒能幸免。
花音娘子尖叫一聲,愣住原地不知所措,婦人大喊著衝上來,掄起屎桶朝她劈頭蓋臉的砸,台下有戲迷想要上來幫忙,卻被婦人手裏的屎桶掄的近不得身。
最後還是唱項羽的人靈機一動,拿起一旁的霸王槍挑開了屎桶,戲迷瞬間湧了上去抓住了婦人,花音娘子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跑進了後台。
本來都準備好帕子擦眼淚的沐桃月,用帕子捂住了鼻子:“……咱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