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3)

艙內燭火跳動,屠澈請賈赦來他屋內喝茶許久,實則在等著他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語,可賈赦顧左右而言他,推托拖延的借口都用好幾個了,屠澈重重地撂下茶碗,瓷器哆嗦的響著。

賈赦掏了掏耳朵,半眯著的眼睛也睜開了,看向太子爺:“殿下,您真想聽我胡謅?”

屠澈笑了。

“剛剛給其他人算,怎麼不說自己是胡謅……恩侯不妨說說看,難道本宮還能吃了你不成?!”

“……嗬嗬。”賈赦摸了一下下巴,心想,說了你還真恨不得吃了我呢,不吃也得記恨自己。

他手指動了動,屠澈的視線落在上麵,“恩侯何時學的摸骨……”

他這話似問非問的,不知是懷疑,還是好奇。

賈赦心大,渾不在意:“天生的,隨便看書幾下,一摸一個準。老天爺賜的本領,不要不行啊。不過……臣也不指望靠它吃飯,不過是隨便給人指點迷津罷了。”

說到這裏,他臉上帶笑,屠澈聽了和看了,就是覺得賈赦的話都別有深意。

這人太過複雜,沒當他以為他能看懂這榮國公賈赦賈恩侯時,這人卻總會帶給他另一種感覺,次數多了,屠澈心底隱隱認為,這個賈赦心機深沉,性格詭譎又多變,太過有城府,不好把握此人。

他暗暗地給賈赦標上一個最難搞人物的標簽,但賈赦這人用著也有好處,他能力卓絕,就說這次下江南罷,賈赦可不是一次救了自己,其他跟來的侍衛和屬臣,哪個能比得上他?!

屠澈心裏有杆秤,本來氣這賈赦不搭理看不上自己這個太子,他堂堂一國之太子,就算禮賢下士,也沒必要過於低頭拉攏這人,他就算是劉備,賈赦也不是諸葛亮,用不著低三下氣地去折服此人——這是屠澈以前想的,可現在他覺得,賈赦也許別諸葛亮有用,就怕不為他所用。

還有揚州的那個林如海,油鹽不進,屠澈本來挺氣的,後來查訪到林如海之前的病有蹊蹺,他已經讓人拐彎抹角的指引線索,讓林如海知道對他下手的可不就是金陵的甄家,究其根底也就是京城的他的那個好二皇弟。

賈赦沉吟,這太子殿下太過執著,他幾次想要尿遁告辭,太子也太過分了,居然讓他不離開屋內,直接用他的廁房和恭桶……賈赦都臉紅,自己臉皮這麼厚,也厚不過太子啊。

決心太大,他抵抗不住啊。

“殿下恕我無罪,我才敢說。”賈赦終於鬆口。

屠澈揮手讓人撤了茶水,賈赦感激不盡,他都喝了好幾碗了。

“你說。”

“殿下,隻能是殿下!但……將來的事,卻不好說。”

賈赦覺得他說到這裏,已經暗示地很明白了。太子爺隻能當當太子,太子的將來不是皇帝,下場可見一斑。

屠澈臉色暗沉,他眼睛緊盯著賈赦,果然不是好話。

不過,他也不意外。

賈赦的摸骨,他剛剛派太監去侍衛那裏挨個打聽了,基本上都說榮國公摸骨算命,一說一個準,以往的隱秘事情都能點出一二,否則之前也不會引得眾侍衛圍著他轉了。

屠澈信命,也不信命。但現在,顯然他是有些信的。

“國公爺何必瞞著我?”屠澈語氣不緊不慢,其實他心裏很在意。“話從你口出,入得我耳,這裏也無其他人。”他揮手讓最後侍候添茶遞水的小太監出去,屋內果真隻剩下兩人在此了。

賈赦看不出什麼,心裏狐疑這太子好涵養,倒是和他往常脾性略有不同。

“太子殿下不怪罪?”賈赦還是擔憂,再三確認。“殿下要恕我無罪,我才敢說。”

他也不自稱“臣”了,屠澈也很隨意,“我也隻是問問,咱們朋友相交,你指點迷津於我幾句,又有何要緊。”

“嗬嗬……”賈赦神情鬆了鬆,本來他就想離開太子身邊,說真話假話都無所謂,太子也不至於拿這種大不逆的話跟皇帝打招呼。“殿下和二皇子相爭,豈不想著還有那漁翁得利之人……”

“……”屠澈沉默,手指叩了叩桌麵,又起身走了幾步,琢磨了幾個弟弟。

然後他又回頭看賈赦,賈赦麵容上看不出什麼,甚至有些慵懶的意味,跟那京城裏不學無術的紈絝沒任何區別,這人在不同情境下的氣質都迥然不同,屠澈也不好判斷出他在想什麼。

賈赦見太子殿下目光灼灼,都快把他燒著了,不由歎氣:“殿下也別問我是誰,總之是您弟弟中的一位……天機不可泄露,但天機也不是不能改。”

說了打擊人的話,賈赦又給了屠澈一個甜棗。

“改?”屠澈冷笑,“何必拿話誆我?!”父皇早就對自己起了嫌隙,他不是不知道,隨著自己日益長大,靠向東宮的朝臣也越來越多,即使屠澈不想爭,底下的人也恨不得替他上陣,弄個從龍之功。

更何況,從前幾年前還好,可自從弟弟們長大後,沒一個心思安寧的。就說他的那看似最單純的七皇弟,暗地裏也勾勾搭搭老四,屠澈被賈赦這麼一說,底下的兄弟們一劃拉,除去跟他作對的二皇子,就剩下了老四屠衍了。

他深切懷疑……將來的那個是他。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屠澈嘴裏念叨兩句,露出屠衍和屠濬的名字,賈赦心裏歎服太子殿下的聰穎,之前太子隻是身在局中,稍微一點撥,這就看出來了。

不過,看出來,並不代表他有解決之道。

二皇子和太子的相爭是避免不了,除非屠澈不想當太子,或者退避一射之地,但太子這位置,不是你退後,你沉默不爭,就一定會有好下場的。

你不爭,你不為,鹹寧帝若是覺得你不順眼,一樣會認為太子無能,不配將來承擔帝國的重任,所以說來說去,太子之位就是個靶子,隻要上麵的皇帝活的太久,太子就很少能有個好下場。

少數幾個太子繼位的,賈赦數來數去,發現都是父皇本身壽數不長,有些太子順利登基,也是因為的身後的能為弟弟也少的……可本朝大大不同。不說二皇子,就說四皇子屠衍,還有幾個沒長大的小皇子,過幾年辦差,說不準太子的壓力又大了。

賈赦同情地看了太子一眼,屠澈臉色陰沉,賈赦越發覺得太子看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坐上那個位置,未必舒坦啊。

“恩侯,你剛說,命也能改?”屠澈半晌吐出這麼一句,

賈赦嗬嗬一笑,“有的人命能改,有的人是命中注定。”

“你認為爺是哪種?”屠澈的問題尖銳,眼神落在他身上。

賈赦覺得頭痛,他就知道說真相是自找麻煩,可他這人這幾天就是特別容易心軟,又不愛撒謊欺騙他。

說起來,太子爺還真沒對不起自己過,這一路上好吃的好玩的,有太子的,就有他國公爺的,雖說自己對太子有救命之恩,但他下江南本來也是被皇帝派來保護太子的,職責所在而已。

賈赦決定從側麵告訴太子一些將來的真相,於是他說起其他方麵:“臣本事不大,成日裏混吃等死而已。太子決不可問我大事啊。倒是太子爺將來有幾個孩子,臣還真摸出來了。”

屠澈白了他一眼,以前他可能好奇,可他現在就有三個兒子,不缺繼承人,他還年輕著呢。他這個太子沒當好,將來就是生了二十個兒子,也是吃苦受罪的命,也許一個孩子都留不下,天家無情,向來是成王敗寇。

賈赦打了個哈欠,決定該說了說了,他向太子表明,他隻能預測一些關鍵的大事,至於怎麼發生發展的過程,他一概不知,這些屠澈也從那些侍衛口中知曉,賈赦摸骨短出來的事情,也隻是有限的幾件,並不會知道你昨天吃了什麼……不過,屠澈還是在心裏懷疑,也許賈赦什麼都知道呢。

……

屠澈也不好過於逼迫賈赦,何況做大事的人,也不是成日裏占卜。

沒幾日,賈赦又和太子私下裏見麵,林如海忠心於皇帝,屠澈知道這人不偏向二皇子就成,也不再強求,何況聽說林如海的身子大好了,還積極謀求回京,折子都遞上來了。這是屠澈這幾日收到的消息,更大的一則消息在他手中的這封蠟丸中。

屠澈看完信,點燃了它。

然後,他就請了賈赦過來。

賈赦算命的癮頭過了,每日裏又慵懶起來,偶爾會拿起烏鞘劍比比劃劃,但總是空有架子毫無精髓,讓那些想偷師學藝的人的心都落空了,甚至合計著榮國公是不是顧忌著招數不想外泄,所以在船上不方便練劍……

賈赦到了屠澈那裏,知道了一個令他都驚愕的消息。

——甄貴妃死了!

甄家的女兒,也就是二皇子的母親在宮裏“病逝”了。

……好半晌,賈赦才反應過來,然後喟歎一聲罷了。

屠澈嘴角的笑容止不住,賈赦看著他嘴巴都要笑咧到耳根旁了,屠澈咳嗽了一聲,忍著說:“恩侯如何看?”

賈赦吧嗒一下嘴,這太子是把自己當成他幕僚了啊。

可自己還沒答應上太子這艘注定要沉的船啊!

屠澈這艘船看似華麗,但不禁撞啊,四皇子屠衍那裏要後來者居上,尤其是太子的心機好像比四皇子差了一截呢。

賈赦搖了搖頭,“二皇子一脈遭了重創,可得恭喜太子獨占鼇頭了。”他半含譏諷地說。

太子真是太天真了,還趕不上自家的外甥女,這玩意兒不就是“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黛玉都能想到的道理,太子卻不懂。現在甄貴妃死了,二皇子一黨就像是西風,得偃息旗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