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一回家,就被告知父親大人有請,還以為終於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硬著頭皮進了書房,才知道為的是黛玉一事。
林楠同林如海一樣,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五皇子殿下?不合適吧?”
林如海不置可否,道:“你對他印象如何?”
林楠同五皇子接觸也不多,想了想道:“兒子和他不熟,看的也未真切,五殿下給我的印象,一是聰明有心機,二是假。”
林如海搖頭,反問道:“有心機?是你沒有心機,還是我沒有心機?”
林楠一時答不上來,林如海道:“心機這種東西,不能用來判斷人品,至於假……皇宮裏長大的,哪有不假的?若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我倒要懷疑他能不能護的住玉兒了。”
林楠思忖片刻後,認真道:“若是撇開人品不提,五皇子旁的條件倒還不錯。”
林如海頷首,示意他說下去。
林楠道:“先是關於玉芙園。那園子是大昌第一名園,又是禦賜的,當初兒子讓玉兒折騰它,是想讓玉兒即使到了婆家,也能有個立身之本,但沒想到現在倒成了尾大不掉之局。現如今形勢不明,若玉兒嫁給權貴之家,就怕有心人要利用這園子的人脈做些不該做的事——幾位皇子都已經大了,暗地裏下了注的不在少數,有了這園子,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頓了頓,又道:“但若妹妹嫁與普通人家,雖玉芙園不需妹妹費什麼心思,但是身為園主,總少不了要和這些夫人貴女們打交道,若是玉兒身份太低,說不定就會受些夾板氣。雖現下有父親在,尚不至於,但是誰也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麼起伏……但若是妹妹做了皇子妃,無論在誰麵前,都可以挺直了腰杆說話,那園子,才能真正發揮出作用來。”
林如海微微點頭,道:“還有呢?”
“還有……嗯……說了恐怕父親要生氣……”
林如海淡淡看著他不說話,林楠首先敗下陣來,沒敢先討個免死金牌才開口,小聲道:“五皇子的母妃已經不在了,宮裏皇後也沒了,妹妹嫁進去以後,也沒個正經婆婆,搬到宮外建了府,陛下也不常見,就沒那麼多的規矩要立……二舅母的事兒,父親你也知道——若是攤上一個惡婆婆,比嫁給一個渣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所謂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在這個時代,做人媳婦委實不容易,且不知道賈母是怎麼想的,讓府裏那群女孩兒家整日琢磨琴棋書畫這些玩意兒,當家做主、為人媳婦的規矩本事半點兒也沒教,尤其是黛玉,更是被養的嬌嬌怯怯、弱不禁風,整日的隻知道傷春悲秋。
林楠上京後的這一年,黛玉的性格雖開朗許多,且請了宮裏的嬤嬤來教養,但到底底子薄弱,若真要嫁去規矩嚴厲的人家,又不知要受多少罪,掉多少眼淚。
可若是嫁了五皇子,皇子的身份夠高,頭上又沒有正經婆婆,李資也沒工夫去管教他們,兩個人隻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好,比在一個大家子裏頭做個夾縫裏的小媳婦兒,成天和人鬥心眼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隻是沒有公公婆婆管束這一條,在現代是許多女孩子家擇偶的標準之一,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尤其是林如海是為人父母的,聽到這話肯定會不舒服。
隻不過林楠卻忘了,人心都是偏的,有了王夫人的前車之鑒,林如海對這些內院的手段也甚是警惕,聞言非但不惱,反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林楠暗地裏鬆了口氣,卻又皺眉道:“隻是我先前看五皇子,委實不像是甘於寂寞的,若是他真有什麼想法,妹妹嫁給他,豈不是掉進了火坑?”
林如海淡淡道:“現在他自己還有沒有想法,已經不重要了。”
林楠微楞,林如海不待他發問,便開始打發他走:“五殿下和三殿下最為交好,你去尋三殿下打聽打聽。另外,改日請五殿下來府裏坐坐。”
林楠應了一聲,卻沒有告辭離開,又道:“工部如今要挑個人去建鹽場,尚書大人說,二舅舅身為工部郎中,掌經營興造之眾務,且為人忠正端方,是最適合的人選……兒子沒有當場答應,想來問問父親的主意。”
建鹽場的事不難,卻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業,做得好了可以大大的出彩。這件事著落在工部,便是工部尚書的一大政績,他顯然是投桃報李,拿賈政來做人情。
林如海道:“你如何認為?”
林楠道:“二舅舅為人正直有餘,機敏不足,若是讓他去管人事或治理地方,恐怕都不大放心,但若是管工程,應該還是勝任的。”
“辦廠子最多也就被手底下的人多貪點兒,總比在其他地方壞了事強,對吧?”林如海老實不客氣的將林楠藏在心底沒說完的話說完,林楠訕訕,林如海冷哼一聲道:“既想好了,做就是了,還來問我做什麼?先前你在陛下麵前胡言亂語的時候,怎沒見先來問我一句?”
林楠不敢吭氣了,林如海不耐煩的揮手令他退下。
林楠回房,寫了帖子送去誠王府,約了李資晚上去醉仙樓喝酒——因他今兒狀元及第,明兒府上就要開始大宴賓客,等熱鬧完這幾天,隻怕李資早回河道上去了,也就趁著今兒晚上的空當能會一會。也幸好有林如海的命令在,他約人也約的光明正大。
林楠既是做主人的,便特意提前了小半個時辰過去,誰想到了地方,發現李資去的竟比他還早,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兒便睜開了眼睛。
林楠在他對麵坐下,道:“看你上午困的厲害,便特意約了晚上,怎的下午不曾小憩一會?”
李資道:“已經睡過了……自打擔上河道上的事兒,就沒過幾天消停日子,習慣了一有空閑便閉上眼睛迷一會兒,倒不是真困了。”
林楠點頭,笑道:“可以想象。”
虎口奪食原就不易,何況還是一群而不是一隻?隻怕睡著了一要掙一隻眼才行。
李資見他依舊是一副悠閑散漫的模樣,有些羨慕的歎道:“真不知道你的腦袋是怎麼做的!我在河道上,安細作、行反間、動刀子、放謠言……明的暗的,軟的硬的,但凡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穩住局麵,不知道多少次差點被他們翻了船——便是如此,也不過是鎮住他們一時。你倒好,輕飄飄的一紙策論上去,不用勞心費力,隻一招釜底抽薪便徹底解決了鹽商之患……鹽價下降七成,天下百姓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
一麵伸手接過林楠倒來的熱茶,道:“你倒是也給我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將河道上的事兒也一並了了?”
林楠放下茶壺,舒服的坐回椅子上,漫不經心道:“這世上哪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便是鹽場的事兒,你且看著吧,過不了多久,瘦了多少鹽商,就會養肥多少貪丨官,不過因著食鹽敞開了賣,這筆錢,總攤不到百姓頭上就是。”
貪也貪的是國庫,不過若是朝廷有錢,這筆錢是無關痛癢,但若是國庫空虛,最後還是一樣要著落在百姓頭上。
見李資眉頭深鎖,林楠笑道:“其實,朝廷多貪官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啊。”
李資愕然:“貪官能有什麼好處?”
林楠笑道:“養肥羊啊!”
見李資茫然,笑著比劃道:“國庫空虛的時候,隨便挑一隻宰了,民心也有了,銀子也有了,豈不是妙哉?”
記得前世乾隆皇帝寵丨信貪官和珅,在乾隆死後,嘉慶帝從和珅家中搜出了相當於十年國家財政收入的財產,令得因乾隆晚年奢靡而花的七七八八的國庫立刻豐盈起來,當時便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民謠傳出。說起來,雍正爺素來有“抄家皇帝”的美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康熙爺留給他的家當著實不多的緣故……
見林楠說的跟真的似得,李資搖頭失笑,為了銀子養貪官去禍害百姓……虧他想的出來!
歎道:“貪官肆虐,古今皆然,阿楠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能徹底斷絕貪腐的一天?”
完全斷絕貪腐……林楠搖頭失笑,在他的那個時代,百姓自個兒選出來的官,也不敢說個個就一清如水,更何況是這個時代?或許等到社會真的進步到了按需分配的時候,就不再有貪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