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將功補過,或者說功已經大於過的林楠依然沒能擺脫抄書的苦差,他很懷疑他再這樣抄下去,就算不能抄個圖書館出來,起碼抄個小書樓是沒問題的——若是自個兒有幸靠著這些偷渡來的學問名傳千古的話,說不定他抄的這些書,就成了他林郎勤學苦練的最直接證據了……
他也跟林如海抗議過——現在你兒子我在翰林院呆著,爹你要看什麼書不能偷渡出來啊,幹嘛還讓他抄個沒完?
林如海的回答是——先給林黛玉抄幾箱子嫁妝,再給兒孫抄幾箱子家當。
林楠怒了,將清代文學家袁枚先生的《黃生借書說》,改頭換麵深加工以後寫給他爹,力述“書非借不能讀”的道理。
於是林如海告訴他——誰說這些書是給他們讀的?你的字值錢,等他們落魄了,賣一本也夠幾年吃用……
林楠為之氣結,合著字寫的好也是錯了?
不過他深知林如海的為人,見他爹又開始用蠻不講理這一招,便猜到可能另有深意,也知道他老爹肯定不會告訴他,隻得老老實實窩在家裏抄書,連翰林院都不去了。
好在林如海的目的似乎隻是將他關在家裏,隻要他不出門,每日抄什麼,抄多少,連問都不問一聲——反正林楠在前世就是一個超級大宅男,且林府的後花園也早修好了,有荷塘畫廊,有茂林濃蔭,有假山溪流,涼爽宜人,不知比前世三室兩廳的居室舒服到哪兒去了,是以待著也不覺得難受。
這般窩了五六日,那日正在水閣抄書,便見林福領了個人過來,林楠放下筆,笑道:“磐兒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李磐上前見了禮,道:“前兒我在皇爺爺那裏看到先生新寫的文章,深有所感,苦思一夜之後,我便向皇爺爺請示去山海書院讀書……”
新寫的文章?林楠眨眨眼,除了那篇忽悠他爹的“書非借不能讀”,他已經很久沒有“寫”文章了。
畢竟他抄文章抄詩詞的目的,重來都不是為了炫耀不屬於自己的才華,而是為了更直接的東西——起先是為了給自己和林如海一個才子的光環作為護身符,後來是被逼上梁山去參加科舉,不能丟了林如海和時博文的臉,但現在狀元都到手了,再抄就沒意思了。這也是他屢次向李熙提出不寫應製文的目的。當然,若有需要的時候,他還是會毫不客氣的拿出來打臉的。
隻聽李磐繼續道:“原本上書房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在讀書,若我去了山海書院,太傅大人就可以在書院兼職,既可以指點我,也可以教導其他學子,豈不是一舉兩得?”
林楠問道:“陛下允了?”
李磐道:“皇爺爺說,他是沒有意見的,但要入山海書院,還需元洲先生允了才行,讓我自己去說服元洲先生呢!”
林楠笑道:“所以你就將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
李磐臉色微紅,林楠哼道:“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虧我以為你是專門來看我來了呢!”
李磐一張臉漲的通紅,眼中露出委屈受傷的神色來,咬著唇一聲不吭。
林楠見他連眼眶都紅了,失笑道:“不過開個玩笑,居然就當真了!說吧,想讓我怎麼幫你?”
李磐先瞪了他一眼,才道:“想讓先生先陪磐兒挑幾件禮品,然後一同去太師府上幫我說項。”
林楠笑道:“好是好,不過……”看向林福,他現在還在半禁足中呢!
林福笑道:“老爺說了,既然殿下有正事,大爺您就陪殿下走一趟好了!”
林楠點頭,回房換了衣服,坐上馬車出門。
等馬車出了巷子,林楠問道:“想去哪裏玩?”
李磐愕然。
林楠揉揉他的腦袋,笑道:“你若要真想去書院念書,自個兒去時府走一趟就是了。先生和師兄知道是陛下的意思,怎會將你拒之門外,何需拉上我一起?”
李磐呐呐。
林楠笑道:“可是知道父親又將我關起來抄書,才找了由子拉我出來逛一圈?”
李磐紅著臉道:“什麼都瞞不過先生……”
林楠搖頭失笑,又道:“既然說了是去先生家,總不能言而無信。我們先去一趟時府,末了我在帶你去逛逛可好?”
李磐連連點頭。
林楠帶著李磐先去古玩街買了幾件稀罕但不算貴重的東西,送去時府,因書院還在籌建,時博文和時元洲都忙的很,兩人略坐了坐,就告辭出來。
上了馬車,林楠問道:“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李磐興奮的點頭:“有!狀元樓!我想去看看先生題的詞!”
林楠自無不允:“行,那就去狀元樓。”吩咐人先騎馬過去定雅間並點菜。
馬車轉道去狀元樓,李磐掀了簾子看著外麵來來去去的“三輪車”,興致很高的模樣,林楠笑道:“想去坐一坐?”
李磐卻搖頭,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外麵看,口中道:“因為是先生造的東西,百姓們喜歡,磐兒就覺得高興。”
林楠搖頭失笑,揉了揉李磐的頭,也掀了簾子看向另一麵的街道,馬車剛拐過一個彎,便聽李磐低呼一聲:“五叔?先生快來看!五叔他幹什麼啊!”
林楠湊過頭去,卻見平日笑嗬嗬的李旬,不知為何怒氣衝衝,手裏拿著馬鞭子,衝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劈頭蓋臉的抽,直抽的對方在地上打著滾的哀嚎:“殺人了!殺人了啊!救命啊!”
隻可惜雖然圍觀的人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隻有一個老漢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呐呐勸道:“算了吧算了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林楠看著周圍百姓雖無人敢上前,但眼中多有不忿之意,微微皺眉,叫停了馬車,跳了下去,道:“五爺何以動怒?”
李旬冷哼一聲道:“阿楠你別管,這小子與我簽了身契的,爺我打死他也不犯法!”
林楠緩步上前,道:“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五爺便是要打死他,也該讓他知道他為什麼該死啊!”
李旬這才停手,用鞭稍指著一旁的老漢道:“你來說!”
老漢諾諾應了,道:“小人是城外人,今兒進城送菜正要回去,不想這騾馬不聽話,在大街上就……小人是懂規矩的,問這小哥借了工具自個兒收拾,不想收拾完,這小哥說,小的汙了他的東西,讓小的用一百文錢買下來。可小的哪有那麼多錢?何況這些東西不過值幾文錢,小人就爭辯了幾句,可他說,這些東西是……是皇家的,自然精貴,小人說小人沒錢,這位小哥就將收拾好的馬糞又扣了一地,說,要不給他一百文錢,要不就將地上的馬糞舔幹淨。小人正和他分辯,這位大人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