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入北境時,飄著小雪。這個時節,雲京並不算太冷,蔣川華從前沒來過北境,幾個人隻他沒提前備下披風,凍了大半日。定州事宜由謝旻允前往處置,關月不再繞道定州,直接往滄州去,於是剛入北境不久便分道而行。
閑聊的功夫,京墨就近買了件披風給蔣川華,一路上此事常被提起,談笑之間蔣川華倒不似剛剛啟程時一般恭敬少言了。
少了這許多拘謹,隨後幾日自在了許多。待他們到滄州時,北境如何,已大致同蔣川華講清楚了。
關月與溫朝先行前往軍中,蔣川華安置好後,才隨京墨去校場。剛到附近,便看見許多人跪了一地,關月不在,隻溫朝在軍旗下,不發一言,不知在想些什麼。
跪著的軍士前,還有個年長些的人,不顧旁人勸阻,衝著溫朝嚷嚷,其間不乏不堪入耳之言。川連氣不過,剛想說話便被溫朝攔下了,麵前這位就更囂張了些,後頭跪著的有樣學樣,也漸漸東倒西歪了。
蔣川華看了半晌,覺得自己日後,大概也不太好過。
四周越發喧囂,有不少人未得令便起身了,溫朝從一旁提了長/槍,理了理綴著的紅纓,依舊一言不發,任由身後胡鬧。
“他這樣…”蔣川華後半句尚未出口,長/槍破空之聲便劃過耳側。
紅纓槍插進沙地,揚起漫天灰塵,穩穩落在領頭人的麵前。
校場終於靜了。
蔣川華看向自己這位上司時,溫朝依然背對著他們,隨後提槍轉身,走到了校場中央。
今日有風,吹得軍旗獵獵作響。
“提槍。”溫朝沒看他,語氣有些沉,與蔣川華印象中的大有不同,“你若贏了,這個副將,我讓給你。”
已近戌時,外頭挨板子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蔣川華與他們在屋內議事,最終還是沒忍住,朝外麵看了一眼。
“怎麼?沒見過這陣仗?”關月見蔣川華朝外看,隨口玩笑,“不過一次隻打一個,讓其他人在一邊看著,倒是挺會折騰人。”
“軍中聚眾賭博,三十都是打的少了。”溫朝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必如此避諱。”關月見他猶疑,輕笑道,“魏乾打仗是有本事,可他辦事的確不過腦子。北境軍紀一向嚴明,若無他首肯,他們沒這個膽子。”
“止行。”關月手中拿著個折子,她方才說話時就在看,“你隨空青去軍中,相關的事宜,他會告訴你。”
這是要避著他的意思,蔣川華心下了然,即刻行禮告辭。
“你這麼一弄,就是不服,也該安分了。”關月長歎,將她方才看了許久的折子遞給他,“西境今年多暴雨,大半地方都遭了災;如今不缺糧草,缺的是藥材,這事褚老帥一早便報上去了,但至今沒半點回音,我已讓南星去各處買些藥材回來,待她複命吧。”
“還有…”關月停了許久,再開口時難掩倦意,“軍中醫官帶人去采藥時,出了意外,無一生還,他在軍中已有二十餘年,不該的;這事我已讓人去查了,但願真的是個意外。”
“我總覺得要出事,可醫官遇難,藥材緊缺,就是真出了什麼事,我又能如何?”
——
謝旻允一進定州軍營,來迎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你來迎我?”謝旻允說這話時,語氣慣是漫不經心,卻莫名得讓對麵的人心慌,“嗬,回去告訴你們將軍,今日我就在這等他。”
“讓他親自來迎。”
雪漸漸大了,落滿肩頭的時候,謝旻允仍然一動不動,來迎的少年有些扛不住,又去催了好幾回。
馮成終於出來了,身上卻帶著濃重的酒氣,見了他也不曾行禮,伸手便要攬他的肩,被謝旻允側身避過。
謝旻允抬手拂去肩上落雪,又是一副散漫的樣子:“馮將軍,好大的架子啊。”
“沒…沒…如今這…一小姑娘,能頂什麼用…”馮成像是真喝醉了,“還有…還有那個叫什麼…從我們定州軍中出去的…從前就一日日的端著,裝的什麼清高…如今我…我沒事幹,就…就喝酒…怠慢了。”
“白微。”謝旻允話音剛落,便聽馮成一聲慘叫,“禮尚往來,馮將軍,我們進去?”
進了屋內,卻沒見滿地狼藉,倒是整潔,白微正奇怪,卻聽馮成道:“我這一身酒氣,先去換身衣服,小侯爺稍候。”
“不必,將軍辛苦。”謝旻允示意白微去屋外守著,又同馮成道,“如何?”
“沒瞧出來。”馮成回想片刻,道,“我從前是老侯爺的舊部;溫朝在軍中時,是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的,這麼一出能蒙得了誰啊?”
“蒙不過也得蒙。”謝旻允答道,“滄州是帥府,我總不能同關月演這麼一出。定州軍中,恐怕也不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