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府裏,夜明靠著窗台發呆。這天氣說也奇怪,昨日還春寒料峭,今早一睜眼,院子裏的樹竟發了綠芽,嫩嫩的爬滿枝丫。夜明靠在窗邊嗅著春風,吃著栗子糕,覺得無限暢快。
“王姬,王姬!”侍女小鈴鐺急急跑來。
“火燒屁股了?小心春女史找你不是。”夜明倚著窗打趣她。
小鈴鐺警惕地環看四周,見沒人,才想起春女史因為賜婚的事正帶著府裏的侍人忙得焦頭爛額,哪有功夫管她:“聽說宋家千金入了春官府,還是大司樂親自相迎呢。”隔著窗台,將一盒栗子遞給夜明。
“南國壑野蹁躚影,塞北遍彌栗子香。”夜明喃喃道,剝開一顆,放入口中,栗子甘甜,唇齒留香。可惜,一聲輕歎。
“這個霍老板這麼久也不捎個信回來,讓主子您眼巴巴等著,眼瞅著到了春祭,小半年都過去了。”小鈴鐺氣惱,這半年,她每日都要早起去錦繡樓買一盒栗子,可每次王姬隻吃一顆便沒了興致賞給自己,栗子雖好吃,可架不住天天吃啊,現在一見到那黑色的栗子盒就想吐。
是啊,半年了,究竟是什麼絆住了你,那一分的偏差,她可還好?
一陣清風拂過,吹起夜明散亂的發絲。自去年中秋夜宴後,她一直被一個夢境困擾,夢中有一銀甲男子,一手持白海龍骨,一手握玄鐵重劍緩步登上大州朝的王位,待要看清男子的臉時,夢便醒了。
白海龍骨,傳聞當年寧國侯璟倉斬殺白海妖龍,取其筋骨以保寧國萬年風調雨順。寧國也是自那時起天平地安,五穀豐登,逐漸國運昌盛,那龍骨也自然成為寧國的聖物。
小鈴鐺鼓著腮幫,含糊道:“王姬明明心悅那霍老板,為何卻求皇上賜婚於那璟公子?”
“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心悅他?”
“我兩隻眼睛都看出來了。”
夜明突然正色道:“你剛剛說誰去了春官府?”
小玲子咕嚕一聲吞下栗子,說:“宋府千金,宋蓉蓉啊。”
春官府,是大州朝編排大型舞樂之所。每年春種之時,大州朝會舉行盛大的春祭儀式,祈求上蒼保佑今年風調雨順。儀式上的主祭是大州朝少祝,由於少祝一職多年空缺,便由大司樂親自點選,能夠在春祭上做主祭,是能代表天子與天神溝通的神女,是無上的榮光。
春官府中,絲竹八音不絕於耳,宋蓉蓉一身淺綠色舞衣,身姿略顯圓潤,她長袖翻飛,略顯稚嫩的臉蛋如今妝點起來,倒是有幾分韻味。
“王姬大駕,有失遠迎,望恕罪。”一身黑色官服的大司樂躬身道。
“恕罪?”夜明見是她,哼了一聲,“素聞大司樂公允剛正,本宮多次相請去府上賜教,都稱病回絕,如今,竟親自教授宋家千金,倒真是不畏強權啊。”
“王姬言重了,”大司樂聽她所言忙跪下解釋,“前些日子下官真的是病了,不能下床更不能見風,是,是這幾日才好些,下官是絕對不敢欺瞞王姬的啊。”她這一跪,弦樂聲畢,在場人見大司樂跪著,又見到一臉怒容的夜明,紛紛跪下低頭不言。
“夜明!”宋蓉蓉跑過來,眉毛凝成一個結,看著有些滑稽。
夜明倒也不惱,垂眸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蓉蓉,說:“小丫頭,幾個月不見,你怎麼還這麼矮啊?”
“你!”宋蓉蓉最討厭別人嘲笑她個子矮,但比起嘲笑她矮她更討厭夜明,不過要說最最討厭的,那就是夜明嘲笑她矮。
“你這般,撐得起舞裙嗎?”
“哼,夜明,你嫉妒我!”
“嫉妒你什麼?嫉妒你長不高,做衣服省布料?”
“你!哼,你嫉妒我比你更像夜心王姬!”夜心王姬,於大州朝是如同明月般的存在。
見她提起夜心,夜明柳眉一挑,不屑與她爭執,轉身欲走。
宋蓉蓉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挫她銳氣,哪裏肯放過,大聲道:“你就是嫉妒,你著紅衣如何,吃栗子糕如何,有三分相似又如何,你文墨不通,舞藝平平,又哪裏及得上夜心王姬半分?”
腳步一收,夜明雙拳緊握,眉頭緊鎖,轉身,紅色裙擺隨著她前行的步子搖曳,那氣勢駭人,壓迫得眾人大氣不敢喘,“適才那翻話,若是姐姐聽到,怕是隻會笑笑離開,”宋蓉蓉被她逼得步步後退,直至退到窗前。
她是真的害怕,從未這樣害怕,感覺夜明的眼神似乎能噴出火來。
夜明眼角瞥見樓下停著一輛馬車,嘴角一動,“可我是夜明,有恩必酬,有仇必報,你記住了。”揪住宋蓉蓉的衣領一抬一放,竟將宋蓉蓉自二樓的窗台上丟了出去。
身後的大司樂直接嚇暈過去,其他藝人有的去扶她,有的跑到窗台邊看,更多的是奔下樓去。
到了樓下,眾人才放下心來,宋蓉蓉正安然無恙地躺在一個男子懷裏。
“這麼巧啊,”夜明撥開眾人,笑著說,“璟公子也來這春官府看熱鬧?”
“熱鬧沒趕上,我倒是成了熱鬧。”璟彧將成了驚弓之鳥的宋蓉蓉放到地上。
“彧,彧哥哥,”宋蓉蓉眼淚刷地流出來,這讓夜明很是佩服,“王姬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