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府昏暗的地牢中,一個單薄的身影側躺在角落裏,嘴唇幹裂,雙目紅腫,身上濕答答的滴著水珠。一隻老鼠快速地朝她跑來,棲到她身前,爬上她滿是血汙的手掌,她雙目無光,呆愣愣望著那隻灰黑色的畜牲啃咬她的手指,一陣突兀的嚎叫聲傳進耳裏,不顧全身撕心累肺的極痛,一骨碌坐起身,全身抖如篩糠,她知道,天又亮了。
鐵鏈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她全身抖得更甚,整顆頭都埋進臂窩之中,兩臂緊緊夾住耳朵,盡可能將那攝人的聲音隔在耳外。
牢門突然被大力地拽開,一個五大三粗的獄卒像抓雞般直接提著她的衣領朝外拖拽,想到刑房裏那些布滿鐵鏽的刑具,她肝膽欲裂,本能的雙手亂抓,雙腿不停蹬踹,卻覺著脖子上的束縛越來越緊,呼吸越發困難。
就在她將要窒息的時候,束縛突然消失,她如同一條被扔回水裏的魚,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眼前,是一雙纖塵不染的繡鞋。
“苓朧公主,人帶來了。”那壯漢畢恭畢敬接過一個布袋,謹慎地裝進懷裏,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走出刑房。
將覆在鼻上的絹帕放下,苓朧垂眼看著一身傷痕的小鈴鐺:“瞧瞧這天可憐見的。”脫下外袍,輕輕披蓋在她身上。
“你是何人?”小鈴鐺警惕地問道。
“我?我叫苓朧。”
“苓朧?”她眼底放出光芒,“你是苓慎的妹妹!”
她眼底閃過一道冷光:“沒錯,苓慎是我姐姐。”
“她,她可還好?可回到甘國了?”
“甘國?”苓朧轉身背對她,緩緩道出一句,“是啊,想來她已經回去了吧。”
“那就好,回去就好,回去有爹娘護著,便再也不會受苦了。可惜啊,再也吃不到她做的如意糕了。”
“如意糕?”苓朧似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你說我姐姐給你們做如意糕,這,這怎麼可能?”
小鈴鐺兩日水米未盡,又說了這許多話,感覺嗓子似乎有砂紙磋磨般燒灼難受。她努力擠出口水吞下:“怎麼不可能,公主走前做了整整一夜的如意糕,還一直念叨著來不及來不及,主子勸也不行。”
苓朧目光冷淡,緩緩道:“可你們還是將她推了出去,”她長袖一揮,負在身後,道,“王姬殺人,算不得什麼大罪,自有王上護著,可你一個奴婢,誰會理你的死活,你不如就招了,免得再受這些皮肉之苦。”
“主子沒有殺人!”小鈴鐺眼中堅定。
“有沒有殺人不重要,”壓低聲音附在她耳邊說,“自己的命才最重要,不是嗎?”手指摩挲她身上的傷痕,“你這般苦撐,還能撐幾天?”
“我主子沒有殺人,讓我招什麼?”
“你隻要說出那日未在王姬身邊伺候,我保證,你今晚就能從這鬼地方出去。”
“要我陷害主子,你休想!”小鈴鐺仔細打量眼前的人,恨恨道,“苓慎公主何其溫柔善良,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妹妹?”
“哼,”苓朧抽回身子,眼中冷意更濃,“不知好歹!”轉身出了刑房,鼻尖微動,嗅到一絲熟悉的香氣,回望那擦身而過端著食盒的獄卒,身形亭亭,彎眉一動,淡淡一笑。
“小鈴鐺。”夜明站在牢房外,隔著木欄朝裏輕聲喚她。
“主子?”起先以為是幻覺,待看清楚後,連滾帶爬行至門欄處,“牢裏陰涼髒汙,主子怎麼能到這兒來,奴婢沒事,沒事。”
夜明心疼地看著滿身傷痕的小鈴鐺,動容道:“他們竟敢用刑?”
正往門欄裏遞吃食的獄卒立刻跪下磕頭:“王姬饒命啊,鈴鐺姑娘前腳剛進來,召岩國公子後腳也來了,說被殺的是自己的親妹妹,要親自審問,然後,然後姑娘就成了這副模樣。”
“康潯!”夜明恨恨咬牙,又低頭看看狼吞虎咽的小鈴鐺,深深歎了口氣。
司寇府外,苓朧神色慌張,腳步匆匆,差點撞上對麵走來的一人,她抬眼去看,認出是監學璟彧,忙收回神色,躬身道:“璟監學。”
璟彧眉心一動,問:“苓朧公主怎麼會來司寇府?”
“是,是,”她思量片刻,“苓朧不信夜明王姬會殺人,想著來司寇府問問。”
“哼,”璟彧走近一步,“那公主說親眼見到王姬行凶又是為何?公主此番,是為了苓慎報仇?”
苓朧眼中頓時騰起凶光,本不該是她這樣年紀該有的神情。隻是那神情隻是一瞬,便被她收回眼底,直起身子,抬眼對上他深邃的眸光道:“璟彧公子在說什麼?我姐姐是因太過思念家鄉才自縊的,因何要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