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裝素裹的南陵像身著白衣的綽約美人,柳枝垂落,點點綠茫漏出,彰顯出別樣的生機。
通往城南的行人寥寥,車馬稀疏,幾道車轅痕跡交疊的曲線,蜿蜒如畫。
薛姌腿上抱著一方雕琢牡丹花的紫葉小檀木盒端坐,修剪整齊的指尖有節奏地輕點,發出噠噠的脆響。
桃枝從外麵進來,恭敬地跪坐一旁:“小姐,您今日又告假,若是夫人知道了……”
“明日是臘八節,各府都在準備明日的臘八粥和走禮的清單,沒事的。”薛姌撩起車窗的厚簾,眯眼看著外麵的景色,感慨:“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南陵城的雪景呢,真漂亮!”
桃枝雖然自小在南陵長大,但從懂事起就忙著幫家裏做事,起早貪黑陀螺般忙碌。再長大些到曲家學規矩,更是甚少有外出的機會。此番也是初次見到落滿霜雪,美的宛如仙境的城郊景色。
取下暖爐上的小銅壺給薛姌添了杯茶,桃枝問:“小姐,咱們這是去拜訪誰啊?”
究竟是誰值得小姐親自熬藥到淩晨?甚至為了瞞過夫人,偷偷跟李嬤嬤撒嬌半晌。
夜裏沒睡兩個時辰又早早地爬起來,去庫房尋這隻小葉紫檀的木盒慎重裝好。待去大太太屋裏看望完傷寒臥床的娉婷小姐,等不及趙西又匆匆從秦家族學出來另外安排了這輛出城的那車……
茶水沸了數次後,那車終於到了地方。薛姌撐傘站在一處被積雪蓋住的小路前,淺杏色馬麵裙兩側紅色飄帶飛舞,雪花繞著水貂鑲邊的袖口打轉。
桃枝看著麵前深不見底的台階咽了下口水:“小姐,雪天路滑,要不…咱們改日再來?”
薛姌將檀木盒護在胸前,扶著台階一側的護欄慢慢前行:“既然都道門口了,怎麼能無功而返呢?不過桃枝姐姐留下吧,我自己進去就好。”
左右那位不會傷害她,她孤身前去也更方便些。
桃枝悶聲抓住扶手,沒再勸阻,也沒有留下。
這樣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她無論如何不會讓小姐一個人。
半山腰處的園子前,一位麵白無須,瞧不出年齡的青年男子垂眸觀賞下麵艱難前行的兩位小客,一盞茶後朝旁邊伺候的侍人抬了抬下巴。
折身返回暖融的寢殿,重重幔紗後的床榻上,一截小腿露在紅色鳳穿牡丹錦被外,膚如凝脂。墨發如綢染黑了半邊床榻,更襯得女子露在錦被外的肩頭瑩潤如玉。
“該起了,殿下!”男子撩開帳幔,輕喚還在熟睡的美人。
被攪了清夢的人躲閃輕喃:“子虞哥哥別鬧了,腰疼呢……”
男子氣息錯了半拍,溫柔地將人抱在懷裏,取過床邊早已備好的衣裳替她穿戴:“昨夜可是傷到殿下了?奴才下次輕點。”
睡眼朦朧的美人睜開眼,一雙柔胰環住男子的脖頸,在他冰涼的唇瓣上輕咬:“這是懲罰!再自稱奴才,我可就真的生氣了!”
邵子虞輕拍她後背,認真地替她一件件穿好衣裳。
臨起身前,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輕歎:“殿下已為了我放棄長公主的尊榮,我怎舍得惹你生氣?快起吧,今日隱園難得來了客人。”
“客人?”女子環住邵子虞的勁腰,靠在他懷裏凝眉:“除了皇兄無人知我們在此,哪來的客人?”
邵子虞按在她腰際的手腕用力,把軟玉溫香從懷裏拉開,邊幫她挽發淨麵,邊道:“應是個不請自來的小客人!很精致的女娃娃,我想你見了她定會歡喜。”
“所以你就讓人把她放上山了?子虞哥哥,你是不是在山上呆的無趣了?”
邵子虞在她鼻梁上輕敲:“可莫要不講道理,明明是殿下喜歡孩子!快些收拾吧,等人家小姑娘上來了你還沒起,長公主的顏麵還要不要了?”
薛姌爬了兩柱香上來,沒有立即進園,卻佇立在巍峨精致的隱園匾額下,仰頭靜默,感受著大人曾給他講過的兩個題字。
隱園,“隱”字厚重,停頓轉折中都帶著壓抑和隱忍,而到了最右下角的“心”字,又鄭重而悠長。“園”字靈動,筆法嫻熟,起筆到收尾一氣嗬成,“口”字不留一點縫隙,像座誰也無法攻破的城牆。
彼時病入膏肓的啟蘭長公主親自將這幅匾額送到歲安巷,求的是能和題字之人合葬。
而題字的人早已病逝多年……
夜裏陪她用膳時,大人給她講了啟蘭長公主和宦官邵子虞的生離和死別,幾度聽得她落淚不止。
原來在南陵那座城裏還短暫地住過一對情比金堅卻緣分至淺的眷侶,隻可惜著實結局令人唏噓……
一名拿著拂塵的太監弓腰過來:“主子問來客是哪家的小姐,到隱園可有什麼事情?”
薛姌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福禮,頭上的兩個小花苞插著的蝴蝶簪輕搖:“回小公公的話,我是薛姌,今天是特意上山來拜見啟蘭長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