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扶起老人,“老人家,讓小兄弟到縣府從軍吧,立軍功有爵呢。”
“立功有爵?”老人驚訝的睜大眼睛,“庶民能有爵位?我兒子殺死了十個魏狗方死,如何啥也沒有?”
衛鞅:“老人家,那是舊法,秦國馬上要變法了。”
老人嘶啞的笑道:“這樣說,這法是得變了。變了法,我等賤民也能光宗耀祖了,是麼?”
“對,老人家,正是這樣。”衛鞅大聲回答。
這一番對話,場中聽得清清楚楚。
人們眼見少年拿到了一百賞金,對這位白衣左庶長的話自然信任有加,他說要變法,能有假麼?
人群高興的一片歡呼,“說話算數,官府萬歲!”
衛鞅擺擺手,人們平靜下來,他站上一塊大石高聲道:“父老兄弟們,秦國從明日開始,要實行變法了。你們會陸續看到官府頒布的新法令。這些新法,是要大家勤於耕作,勇於征戰,有功便賞,有罪便罰;官員世族犯法者,與庶民同罪。今日徙木立信,就是要大家明白,官府說話是算數的,頒布的新法令必須忠實執行。守法有功者賞,違法有罪者刑。這就是強秦變法。隻要秦國上下同心,官民同心,十年之內,秦國就會富裕起來,強大起來!”
全場一片歡呼,“官府萬歲!變法強秦!”還有人高喊了一句,“左庶長萬歲!”眾人如夢方醒,立即奮力高喊,“左庶長萬歲!”竟是大海波濤般連綿不絕。眾人興奮的喊聲中,衛鞅一行已經悄悄的離開了。
隨著三月二十櫟陽大集的結束,左庶長徙木立信的故事迅速傳遍了秦國山野村莊。
“一個老藥農的小孫子,扛了一根椽子,便從左庶長手裏得了一百金!”還有比這種故事更能激起窮苦庶民好奇心的麼?
人們絡繹不絕的趕到南山裏的商於山地,看老藥農爺孫,聽少年和老人講述那迷人的夢幻般的故事。
後來,有人還看到了老人蓋的房子,看見縣令為老人戰死的兒子立的功德碑。一傳十,十傳百,官府的信譽便在這神奇的口碑中矗立了起來。再後來,人們就隻有聽老人一個人講故事了。聽說那個少年已經從軍去了。
秦孝公並沒有輕鬆起來,他忙的是另一番事情。
衛鞅雖然已經明確做了左庶長,成為總攝國政的大臣。
但衛鞅如何行使權力,才最有利於大刀闊斧的變法?
這是國君要匡定的大事。目下,他的第一要務,就是要把衛鞅的這個變法作坊建立起來,使之立即投入運轉。
去冬大雪天的時候,秦孝公就想透了這個最關鍵的環節,決意仿效東方列國,使衛鞅成為開府治國的丞相。
丞相開府治國,這是進入戰國後東方列國的普遍做法。
所謂丞相開府,就是丞相建立相對獨立的權力機構,全權處置國家日常政務,國君隻保持軍權、官吏任免權和大政決策權。
國君和開府丞相的這種分權治國,在戰國時代達到了最高程度,也是中國古典政治文明的最高水準。
丞相開府治國的實際意義是,國家戰車由一馬駕馭變成了兩馬駕馭,治國效率與國家生命力明顯增高。
像魏國、齊國這樣的東方大國,國王其所以能全力在外交和軍事上斡旋,就是因為國家政務由開府丞相全權處置。
丞相治國權的穩定帶來的另一個好處是,避免了國家由於君主年幼或昏聵無能,而產生的迅速衰落與政權顛覆,大大的有利於國家穩定。
但是,對於落後的秦國來說,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長期的馬上征戰,秦國的權力機構從來都很簡單。
早秦部族時期,是直接的軍政合一。一個最高頭領加左右兩個庶長,便是全部最高權力。立國之後雖然官署多了些,但與東方大國相比,依然帶有濃厚的簡單化與籠統化。
即或在春秋最強盛的那一段——秦穆公時期,秦國的官製也沒有擺脫傳統的軍政合一,權力結構的劃分依然很是簡單籠統。
在這一點上,秦國與早期周部族有很大的不同。周人出了個聖人級的領袖,這就是周文王。
他對發達的中原殷商文明不是排斥,而是靠攏吸收,使周部族在作為殷商西部諸侯的時候,就在官製民治方麵與殷商王朝的中央政權保持著大體上的同一性。
沒有這樣的基礎,就沒有後來另一個聖人級領袖——周公旦全麵製定《周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