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德水就開著那輛大破車拉著我、小海、德本,還有聯係局的哥們兒奔那鄉下的局去了。到了那裏才發現,嚴格來說,不是鄉下,是在國道邊上。局設在道邊一個專門給車加水的鋪子裏。雖然去得早,可裏麵已經熱火朝天地在賭了。一個老頭在坐莊,局不大,一把幾千元的輸贏,不像德本跟我說的,搞好了能進賬幾十萬元。但是既然來了,有局在,拿點走也不錯。
沒人對我們的到來表示懷疑。這是個流水局,過路的司機都能上來押幾把,贏了就走人,也沒人有異議。不過還是本地人居多,聽說話的口音能分辨得出,看樣子都是周圍的居民和在國道邊上做買賣的。
我照例還是先看局,看看這個局是否髒。那老頭推得很慢,配牌也很慢,他喜歡摸,看來是個老手,基本上用手一摸就知道那張牌九是幾。他很享受摸出手裏的牌九是幾的感覺,明明已經摸出是幾和幾了,怎麼配都清楚了,但他還是神色莊嚴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看他那被太陽曬得黝黑的、滿臉皺紋的臉,再看他摸牌九那個磨嘰勁,真想上去呼他一巴掌!但我沒押,沒權力催他。那些押錢的也不著急,都在耐心地等他摸。後來我才知道,這些押錢的常年和這個老頭一起玩,早就被他折磨服了,知道催也沒有用。
大家早就把牌配完了,把頭尾拉開放在那裏,各自嘮嗑,等他摸完。老頭摸了許久,臉色忽然更加莊重起來,他用右手把左手握著的四張牌九抽出兩張來,很誇張地舉過頭頂,“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點數麵朝上,手慢慢地、一點點地從前到後移開,這樣,牌九的點就會一點點地露出來。他移動得那個慢啊,對於我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其實露出頭我就看出來了,5配7,2點的頭。但是被他搞得像個隆重的儀式,簡直能叫人崩潰掉。
徹底把頭亮出來以後,尾巴兩張牌還在他左手裏捏著。他空出右手就挨個去翻閑家的頭牌,這個時候他的動作可不慢,一家家掀開,發現沒超過2點的就齜著牙樂,好像自己已經贏了似的,還用手去扒拉人家押的錢,發現超過2點的頭,就用手使勁捶一下桌子,好像在後悔自己配錯了點。
他把三家頭牌看完以後,顯得很是不滿足,左手拿兩張尾牌對著桌子上啪地一放,還是那個做派,點數朝上,手不拿開,慢慢地移動,一點點地露出牌麵來。下邊的閑家早就不耐煩了,頭大過他尾巴沒大過他的就一把把錢收了回來。輸的也不等他是收錢還是來翻自己牌看,直接一撲棱錢叫他趕緊拿走。贏的也不等他去翻自己尾牌,趕緊自己翻給他看,讓他快給錢。可老頭不著急,他非要把人家的頭尾並排擺出來再端詳端詳,然後再把自己的頭尾並排擺過去再端詳一番,確定自己確實沒人家的大,才慢吞吞地查人家押了多少錢,然後再到自己錢堆裏一張一張地拿出來。
該收的錢都收了,該賠的錢都賠了以後,他還是不緊不慢地洗著牌,洗得很仔細,然後一個個慢吞吞地碼好,接著再做一個手勢,意思是問大家是否有來搬或者倒的。大家都沒表情,好像都已經徹底對他無奈了。但是這個老頭每次都這樣,不管大家是否有反應,程序他是一定走到位的。確定都沒意見了,他就開好門等大家押錢,別人押的錢他都要拿手過去扒拉一下。我隻看了幾把牌,就已經感覺我要瘋掉了。別人推的話,起碼推出去十手牌了,可他可能第二手剛推一半。
我也很納悶,就這麼一把手,怎麼會叫他坐莊呢?聽大家的言談,應該是早上實在沒人坐莊了,老頭就要坐莊。從頭天晚上玩到現在還沒走的,基本都是輸了錢想撈回去點的人。所謂局不倒他不倒,幾乎全國所有賭局上都這樣。這個時候,別說老頭這樣的人坐莊,就是鬼來坐莊他們都能押。
我看了幾手牌,初步能確認沒啥毛病,唯一的問題就是,怎一個慢字了得。德本在我身邊站著看,看了一會兒也按捺不住,拿出錢,每次三五百元地跟著別人押。他押了一會兒,也慫恿我上去玩幾把。他的意思我懂,先叫我上去混個臉熟,為以後坐莊打個基礎。一來就要坐莊,說啥也說不過去。但德本如何慫恿我上去押,我都不幹。因為這幾把牌看下來,我心裏早就被這個老頭磨嘰得瘋掉了。叫我押他?還不如直接拿棒子打死我得了。
11點多的時候,人陸續地多了起來,各路賭徒都來這裏集合了。看到這個老頭在玩,大家都表現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但是都沒有去押錢,一臉漠然地站在那裏看熱鬧。在押這個老頭莊的一直就是那麼幾個人,一個個瞪著熬得通紅的小眼睛,偶爾外麵路過的來丟幾下石頭,但是後麵來的賭徒都在那裏看,沒人上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