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讓這個世界繼續改變我了。”
慕邵艾這個樣子讓慕景舟回憶起車禍前那個無比鮮活的少年。
車禍發生之前,慕景舟和慕邵艾的關係一直都不怎麼好。
慕邵艾出事的時候,慕景舟正好剛完成畢業設計打算回國,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他連夜從國外飛了回來。然而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結束,慕邵艾被送進了icu。
隔著一道玻璃,看到弟弟毫無生機地躺在病床上,隻能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慕景舟突然就意識到,原來生命是這麼脆弱的東西。
曾經的那些嫉妒與惱恨,在真正生死麵前,不過是一縷渺茫的青煙。
他後悔了,後悔於從來不曾試著去了解慕邵艾,後悔於在他沒辦法處理那些壓力時不管不顧地把負麵情緒全都傾瀉給慕邵艾……
那是他的親弟弟啊,是他唯一血脈相連的兄弟,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好在,命運還沒有那麼殘忍,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慕邵艾躺在病床上的畫麵在慕景舟眼前一閃而過,某種浩蕩的情感蕩滌心間,竟然把慕景舟的眼角催逼出了滾燙的淚意。
慕邵艾沒想到哥哥反應會這麼大,一時驚到了。
他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鼓起勇氣,拖拽著兩條腿走上前,慢吞吞地摟住了慕景舟的肩膀,給了他半個擁抱。
他聲音難得的柔軟,小心翼翼地詢問:“哥,所以我們沒事了……對嗎?”
慕景舟差點被他這個擁抱易碎品一樣的姿態逗笑了。
他用力地回抱住他,手臂緊緊地將人勒進懷裏,然後揉了揉弟弟的後腦勺,溫柔道:“嗯,我們沒事了。”
他不願弟弟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麵,又沉默地抱了慕邵艾一會兒,直到徹底收拾好情緒,才放開手,寬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了。”
他會尊重弟弟的選擇。
慕邵艾心底微鬆了口氣,後退一步學著他的姿勢靠站在辦公桌上,低頭不語,和襯衫上的褶皺較勁。
沒人說話,有什麼懸而未決的東西仍殘留在房間裏。
“你——”慕景舟猶豫再三,他牙酸似的咬緊牙齒,帶著明顯的不情願地問:“所以,你、你剛才說想愛的人……是指他?”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地板。
他指的是戚風渝。
慕邵艾咬著下唇,克製住袒露內心的羞恥感,卻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嗯,我還……挺喜歡他的。”
話尾的語調很輕很輕,像是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透著說不出的放鬆,好像隻是提到那個人,就讓他身上那道一直抽緊的弦,舒張了一點。。
慕景舟心一沉,唇角拉出嚴肅的下弧線,透出一點掙紮的情緒,被慕邵艾看出端倪。
“哥?”慕邵艾突然聯想起剛剛他那句異常突兀的問話,額角輕跳,板起臉嚴肅道:“他怎麼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被他一逼問,慕景舟更頭疼了。
“不是那小子的問題……”他吞吞吐吐的,“不是他,是你,邵艾。你不覺得他和一個人太像了麼?”
慕邵艾被他說懵了,茫然地問:“……誰?他和誰像?如果我曾經見過他,我不可能會忘記的。”
他腦海裏閃過戚風渝那張光看就讓他心跳加速的臉——恰到好處的五官,漆黑澄澈的雙眸,細瘦的腰線,筆直修長的雙腿……
他全身上下,沒有哪一處是慕邵艾不喜歡的。
所以為什麼要尋找別人的影子?
他本就是最好的。
當然了,內心的幻影,應該……不算人吧?
慕邵艾稍微有點心虛。
慕邵艾陷入了沉思,沒能注意到慕景舟驟變的臉色。
慕景舟雙手死死扣住辦公桌的下緣,渾身僵住,竭盡全力調整著突然過速的心跳,祈求弟弟不要發現他的異常。
言多必失。
他差點忘記了當年發現那小孩兒消失後,他和父母把慕邵艾與他有關的所有記憶……都替換成了那個叫於婉婉的小姑娘。
直到今天,慕景舟依然覺得父母當年的決定是正確的。
明明邵艾是為了那個男孩才會被車撞的,可他卻在把邵艾送進醫院後就離開了,甚至一次都沒來看過邵艾……就算他們兩個之間一直都是自己弟弟剃頭擔子一頭熱,可怎麼說也有半份救命之恩在,怎麼能就那樣無情?
偏偏邵艾醒來後還失憶了,他們怎麼可能就那樣看著自家孩子再次一頭栽進去?
於是謊言水到渠成地替代了真相。
他們告訴慕邵艾,那場車禍隻是一場意外。
他單戀的那個人是個小姑娘,叫做於婉婉。
更別提他後來查到的那份死亡證明,現在讓邵艾知道真相……
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慕景舟手指在桌轅下方摩擦著,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沒有誰。隻是之前那麼多年,你從未對除了於婉婉之外的任何人認真過……突然這樣,我有點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