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短短一瞬間,戚風渝就在身周豎立起了一道戒備的屏障,他收回落在慕邵艾身上的目光,脊背不自知的繃緊,肩膀的線條拉得筆直,帶動鎖骨拗出圍牆般的曲線。
“……也許吧。”他喉結輕輕滾動,低垂著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釘在座位裏。
話止於此,戚風渝牢牢地閉上了嘴。
慕邵艾不安地動了一下身子,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可又不明白為什麼……
那隻是個假設,不是麼?
他轉過頭去看向戚風渝,想解釋些什麼,視線卻輕易地被他輕顫的喉結捕獲了。
目光向下掃去,喉頸的顫抖帶著鎖骨也在輕顫,鎖骨中央的凹陷近似於一道貫穿脊骨的傷疤。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人身上看到這麼明顯的情緒波動。
……為什麼?
慕邵艾的視線沒有重量般掃過他的身子又收了回來,渾若不知地轉移了話題:“確實,像我們這樣的家庭,身份代表了很多東西,為了這些東西,彼此仇視乃至兄弟相殘確實十分常見。”
“但我們——我指我父母,以及我哥哥——我們是家人……”慕邵艾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低垂著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出奇的柔和,“血緣是無法斬斷的鏈接,我們終究愛著彼此。”
所以他願意原諒。
原諒哥哥,也原諒自己。
“血緣和……家人嗎?”戚風渝語氣難掩譏諷,不置可否地輕扯了一下唇角,卻吝嗇地不肯施舍給慕邵艾一個眼神,視線像生了根一樣牢牢釘在麵前的座椅後背上。
“你——”慕邵艾躊躇著,手指不自覺地輕摳著皮質座椅的邊角。
空氣中有某些尖銳的東西叫囂著,讓他沒法裝作視而不見。
他想到戚風渝那個欠了幾千萬逼得他不得不出來賣屁股的父親,想到他從未提過的母親……
他想問,發生過什麼?
可他最終什麼都沒問,而是伸出手,手掌越過二人隔著的空間,打破那道戚風渝豎起的虛無屏障,輕輕落到青年用力到能看見血管的手背上。
“他們很喜歡你。”
慕邵艾輕輕磨蹭著青年凸起的血管,語氣比手上的力道更輕柔。
戚風渝的手指驟然用力,而後又放鬆下來,他感受著手背上的溫度,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問:“……誰?”
慕邵艾弓下身子看他,眉眼間流動著親近的笑意,“我爸媽啊!
——那是什麼意思?
像是在邀請他加入那個家庭一樣……
戚風渝心髒用力地砸在肋骨上,思路幾乎順著那人展示出的未來延展開來,他感到一種難言的口幹舌燥,手背上不屬於自己的細膩觸感像是藤蔓順著血液生長,幾乎要網住他的心髒。
他唇瓣輕啟,一聲詢問壓在舌尖之下,幾乎衝破理智的囚籠。
可是……慕邵艾大概隻是想要安慰他吧?
因為在他眼中,他不過是個家庭破碎的可憐孩子。
可那都是假的。
理智在搖搖欲墜。
哪怕明知這一點,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控製,戚風渝也仍然拉不住那顆背叛了他、想要靠近的心。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做過什麼……
他還會這麼說麼?
舌下的聲音重新咽回喉嚨,戚風渝猛地抽回手,脊背筆直地插在座位上,目不斜視,散下的碎金發遮住了他的側臉。
他的聲音冷淡而疏離:“那是我應該做的,畢竟……你付了錢的,不是嗎?”
手下驟然失去支撐點,慕邵艾一頭撞在了前麵的座椅靠背上,還好靠背是軟皮質的,不疼,但他還是被撞得有點懵。
掌心好像還殘留著之前的觸感,戚風渝手背上的指骨關節凸起,和他的腕骨一樣硌人,鮮明的棱角就像他本身的存在一樣。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慕邵艾輕輕揉著腦袋。
是因為他的動作過界了?
還是因為他說的話哪裏惹到戚風渝了?
慕邵艾整個人縮回座椅裏,用側成四十五度角的後背對著戚風渝,暫時不想和他說話。
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就算不願接受他的安慰,也不用這樣吧?
回去的路上,慕邵艾突然接到了助理的一個電話,不得不臨時改道回公司加班。
一路上,慕邵艾一句話都沒和戚風渝說,但是當司機停在公司樓下時,他還是主動吩咐了一句:“宋明,送他回酒店。”
吩咐完了他就打算下車,一條腿剛邁下去,戚風渝就一把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