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夜幕低垂,昏暗的晚色籠罩著成千上萬家惶惶不安的燈火。
城中燈火最亮的一座府宅裏,身著大紅色喜服的新娘雙手正在身前交握,白皙的手心裏有著不甚明顯的薄繭,那是常年練武留下的痕跡。
“小郡爺在前頭敬酒,夫人遣我來看看這兒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
一個輕柔的女聲響起,傳進鴛鴦交織的紅色頭簾,闔目養神、保持端坐的李儀光卻能夠從中聽出幾分潛藏著的挑釁。
陪嫁的韓嬤嬤是個人精,隻覺得麵前這做著未婚打扮的姑娘,雖是同自己說這話,但那雙好似泫然若泣的眼睛,卻時不時地朝喜床上瞥去,無端的賊眉鼠眼。
她也不點破,隻是冷笑:“柴老夫人也忒不講究了,遣你這樣一位未出閣的小娘子來喜房,也不怕衝撞了我們小姐。”
柏嬌一張雨後清荷似的瓜子臉漲得通紅:“你這老婦好生無禮,我是這家的表小姐,論你也得喚我一聲主子。”
早就得了李儀光吩咐的韓嬤嬤哪裏會對她口下留情,臉皮子立時耷拉下來,啐她一口。
“姑娘可真是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也不看看自己那小家子氣的破落樣,我倒要去問問柴老夫人,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府裏收留,也不嫌髒!”
周圍的仆婦丫鬟們都跟著嗤笑起來,嘻嘻哈哈的好不快活,韓嬤嬤慣來刀子嘴豆腐心,可這是對著自己人,像柏嬌這種表哥表妹的小賤婦,韓嬤嬤不唇槍齒劍地給她剝下一層皮來,她們都把姓倒過來寫。
“你!你!我記住你了!”
柏嬌自從來到柴府同表哥好上之後,一直以未來的郡公夫人自居,結果柴紹竟然要奉父母之命另娶她人!
這李家小姐不僅搶走了她的夫君,還敢縱容手下的仆婦羞辱她!
此等女子如此不堪,怎麼配得上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
韓嬤嬤眼皮一翻,直接上前把她往外推攘出去,要不是小姐另有打算,自己真恨不得給這小賤婦來上兩巴掌。
“記什麼記?哦,你說你是外頭的□□上門討嫌啊,行了知道了,快點滾出去吧。”
往後趔趄幾步的柏嬌眼睜睜看著門在自己麵前關上,還差點蹭到她挺翹的鼻尖,這個距離甚至能聽見韓嬤嬤關門後還在說這房間變得晦氣。
屋外守著的小廝和丫鬟都低著頭不敢作聲,未來夫人不知道可他們都門清這表小姐到底是為何而來,隻是見這架勢,怕是連小郡爺本人來了都討不了好。
聽著屋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屋裏頭伺候的人個個神色一凜,其中那個柴家高價聘來的喜婆更是扭著身子走上來,一出口卻是大老爺們的聲音。
“小姐,叔老爺方才遞消息進來。”
“咱們的人已經把這柴府團團圍住了,保證姓柴的人裏頭,哪怕連隻鳥兒都飛不出去。”
李儀光微微頷首,頭上佩戴著的鳳釵也跟著來回輕輕晃動。
她抬起一隻手來扶了扶蓋頭的位置,整理了一下沒有一絲褶皺的喜服,未動的左臂手腕裏頭,隱約透露出半點金屬的鋒芒。
那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然後,她麵對著火光搖曳的龍鳳雙燭,發布了最後一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