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1 / 2)

臘月初七,涼州沈府。

涼州不比江南,氣候幹冷,不過才臘月出頭,沈府北麵被獸皮毛氈堵得嚴嚴實實的暖閣裏,便已經燃起了三隻炭盆。

呼呼的北風在院子裏與落了葉的殘枝相互打著防守戰,大約是感覺到屋子外頭緊張的氣氛,暖閣裏的炭盆也劈啪地進入了戰場。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突然,暖閣門前傳出一陣哐當聲,一個小侍婢正一手拎著一隻炭盆,一手去掀開那厚厚的獸皮毛氈門,因是她身量有些小力道有些不足,毛氈門沒被她掀開,自己還險些將炭盆打翻在地。

不遠處一個一身灰襖的嬤嬤見狀,一臉怒容地從院子裏跑來,揪起那毛手毛腳小侍婢的耳朵,便往廊橋方向拉。

等到遠離暖閣後,蘇嬤嬤才沉聲斥責道:“娘子將將能踏實入睡,你這丫頭毛手毛腳地要做什麼?青梅呢?”

小侍婢紅著小臉,有些委屈地捂住被揪紅的耳朵,“娘子睡前吩咐了,讓青梅姊姊在郎主屋子裏侍候著,郎主醒來便回來報。”

蘇嬤嬤神色倏地暗淡了些許,廊下北風颯颯,她順手整了整小侍婢有些淩亂的領子,柔聲道,“廚房給娘子燉了些雞湯,你去候著。”

“那娘子的炭盆……”

“阿娘去。”

“阿娘。”小侍婢叫住蘇嬤嬤,“你說郎主能醒來嗎?”

小侍婢是蘇嬤嬤與李管家的獨女,名叫秀梅。

她也是沈府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沈家三娘沈雅彤身邊侍候,名義上雖是沈家三娘的侍婢,但由於沈三娘對她寵愛有加,再加上府上有蘇嬤嬤與李管家在她背後撐腰,她在沈府儼然是半個娘子。

她雖穿著與沈府侍婢們並無不同,但衣料首飾都十分講究,平日裏總梳著一對雙平髻,圓圓的小臉蛋永遠紅撲撲的,著實可愛得緊。

蘇嬤嬤憐愛得撫了撫她的腦袋,“瞎說什麼?郎主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醒來的!”

她們口中的郎主,便是沈府現今的當家人,沈三娘的父親,沈平昌。

沈府祖上是官宦人家,沈平昌的曾祖父沈源還曾官拜六相之一,隻是好景不長,由於沈源為人太過正直,才不到兩年,他便被陷害入獄,最終禍及滿門。

後來,沈氏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沈平昌這一代,人丁更是單薄,官場浮沉,不懂規則之人終究會被淘汰。

為了保住沈氏血脈,沈平昌之父這才決定棄文從商,舉家來到涼州。

沈平昌倒也不負其父所托,靠絲綢生意白手起家,終於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在涼州徹底紮穩了腳跟。

然而上天總喜歡同人開些毫無意義的玩笑,他才紮穩腳跟,夫人白氏在生沈雅彤時不慎難產去世,沈平昌悲痛欲絕,一蹶不振,一病不起,沈氏絲綢的生意在短短三年之內,一落千丈。

好在沈平昌有兩個兒子,在沈氏危難之際,當時年僅十一歲的長子沈驁接下了沈氏的重擔,這才讓沈氏得以再次續存。

直到沈雅彤十歲上,沈平昌才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這些年斷斷續續重操起了舊業。

一個月前,沈平昌去往北邊壺鎮談生意,壺鎮隸屬玉陽城,玉陽城與北海國相隔一片汪洋,每年十一月會有一場海市。

開市時,兩國會持續十日的商貿往來,這十日裏,是兩國商人賺得盆滿缽滿的最佳時機。

沈平昌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時機。

隻是在回來的路上,他卻出了一點小意外。

也不知怎麼得,途徑玉陽城與煙虞城的交界時,途遇一夥賊寇,要不是沈雅彤及時求了龍威鏢局的孟二娘子前去搭救,沈平昌險些回不來。

沈平昌被帶回來時,左臂那道幾乎見骨的傷口雖然已經被簡單處理過,但依舊化膿發炎了,連著三日高燒不退,沈雅彤亦是沒日沒夜親自照顧,足足三日未曾合眼。

若非被孟二娘子強行架回暖閣,蘇嬤嬤斷定,自家娘子此刻還在郎主院子裏候著呢。

蘇嬤嬤輕巧地拎起門前的炭盆,掀開厚重的獸皮毛氈門,鑽進了暖閣。

也不知是誰將窗戶大開,饒是屋子裏有三隻旺盛的炭盆取暖,蘇嬤嬤依舊被迎麵的一股子冷風吹得抖了抖。

她正打算放下炭盆去關窗,此時,斜靠在床榻上的那位美人卻悠悠轉醒了。

美人便是沈平昌之女,沈府三娘沈雅彤。

她身著一身淺粉色襖裙,隨意梳著一個單螺髻,發髻間隻簪了兩枚掐金絲的金鑲玉步搖,實在簡樸得緊。

但饒是如此樸素的裝扮,卻依舊掩不住她那張如天人之姿的麵貌,今年她也不過十三歲,眉眼雖還未全部長開,微微上挑的弧度卻依舊絲毫不掩飾地展現著她的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