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抱著花瓶,動作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出了差錯,破壞了這枝臘梅的絕世姿態。
她剛靠近主屋,便見幾個管事媽媽結伴從屋子裏出來,她的舅母王氏也在其中。
這些人臉上大多露出劫後餘生的神色,就好像不是日常彙報工作,而是闖關成功一般,其中王氏的神態格外慌張,臉色慘白額頭冒汗。
王氏甚至慌到連外甥女在眼前,都沒有看見。
明月避讓到一旁,待人都離開了,這才進屋。
厚重的門簾後,屋子裏的熱氣撲麵而來。
“你這小丫頭打哪來?”一個穿著藏藍色衣衫的年輕婢女輕笑著問道。
“回姐姐的話,範嬤嬤打發我來送花。”明月回道。
那婢女聞言道:“這倒是奇了,怎麼不是嬤嬤親自來送?”
明月說道:“我也不清楚,嬤嬤打發我來,我便來了。”
“你倒是實誠,在這等著吧,我會幫你的。”婢女雖這般說著,但卻沒有半點動彈的意思,依舊做著手頭上的事情。
也許是聽到了外間的聲響,屋子裏走出一個年輕姑娘。
這姑娘看著十七八歲,容貌秀麗,神情沉靜,通身氣派不像個婢女,倒像是個當家奶奶。
明月注意到,隨著這姑娘的出現,前頭那個年輕婢女不自覺挺直了脊背,臉上表情也變得恭順起來。
“彩雲,是誰來了?”
這姑娘一開口,先前態度散漫的彩雲立馬解釋起來。
那姑娘聽完後目帶詫異的看了明月一眼,沉吟片刻後,說道:“你且進來,夫人興許有話要問你。”
明月跟在她身後進了裏屋。
裏屋氣溫更高,且夾雜著一股子好聞的暖香,讓人忍不住精神一震。
侯夫人本在低頭看賬本,聽見人來,本打算隨意看一眼,這一眼倒是讓她忍不住一愣。
眼前少女容貌姣好,身形纖細,此時抱著花瓶,瓶中臘梅姿態遺世獨立,兩者湊在一起,竟美得如同一幅畫。
明月雖然一進府就分到了侯夫人手下,但這卻是她第一次看清這位夫人的容貌。
夫人五官生得極美,但這種美豔卻像是被什麼硬生生壓製著,蒙上了一層灰暗的影子,且她通身的氣派,也不是那種雍容華貴的氣度,而是讓人感覺冷漠又嚴厲,像是一位教導主任。
侯夫人仔細打量著明月一番,又問了她的名字和年紀,卻偏偏沒有問為何是她來送花。
明月一一作答,姿態也不卑不亢,全然沒有小丫頭第一次見到侯夫人的緊張忐忑。
侯夫人點點頭,朝著一旁引明月進屋的綠袖道:“花不錯,你帶她下去吃茶,賞一吊錢。”
綠袖趕忙應了下來。
說是吃茶,倒更像是吃點心。
一碟子精致可口的點心,加上旁邊一個盯著自己吃的綠袖,明月感覺自己像是個被人哄著吃糖的小孩子。
明月吃了一塊便放下了,起身打算離開,但綠袖卻將這碟子點心包起來,連同那吊錢一起給了明月,又打發彩雲送明月出門。
侯夫人身邊的婢女,都是個頂個的人精,彩雲初見明月時態度輕慢,等到明月離開時,見綠袖態度鄭重,彩雲便同明月熱絡得像是自家姐妹了。
明月倒是不在意彩雲的態度,隻是手裏捏著錢和糕點,始終覺得這事很奇怪。
她也沒有什麼藏私的心思,回了花圃後,立馬將東西都遞給範嬤嬤。
範嬤嬤不關心那吊錢,反倒問起那包點心。
“聽綠袖姐姐說,是棗泥山藥糕,我吃了一塊,味道很好。”明月解釋道。
範嬤嬤聞言點點頭,接過那包糕點,卻沒有拿那吊錢。
“夫人賞你的,你就收著吧。”範嬤嬤說道。
她給得坦然,明月卻不能收得坦然,說道:“夫人賞銀子,是因為那花漂亮,並不是因為我送過去,所以這錢本就是給您的。”
範嬤嬤微微皺眉,說道:“你這丫頭,怎麼連錢都不要?”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明月說道。
明月倒不是故意謙虛,而是真心覺得這筆錢跟自己沒多少關係,因而堅決不肯要。
範嬤嬤見明月目光澄澈,便知道她不是故意推辭,心下滿意之餘,也越發想讓明月收下這筆錢。
“你家裏弟弟還小,母親又總是生病,正是要用錢的時候,我拿了糕點,你得了錢,一人一半,很是公平。”
明月聞言一愣,她忽然想明白這一整天範嬤嬤的奇怪之處從何來。
範嬤嬤先前一直在卡時間,算著管事媽媽們回話結束,侯夫人才有空閑時間見她,也算準了侯夫人會喜歡這瓶花,所以才安排今日這一出。
“嬤嬤讓我去送花,是故意給我個機會領賞嗎?”明月問道。
範嬤嬤沒回答。
明月卻越發覺得事實如此。
“嬤嬤,謝謝您。”明月說完,還是堅定的將錢放下來,道:“但不是我該拿的,我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