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廟內,炊煙起。
洪七大口啃雞腿,石破天悠悠醒來,鼻尖是鮮嫩的油脂香。
他吞了吞口水,洪七撕下一塊手甩給他。石破天不嫌棄,捧著啃食起來。
忽然他頓住,睜大黑亮的眸子:“何妹妹……何妹妹呢?”
“吃得還堵不住你的嘴?”洪七抹了抹嘴,道,“我要是帶著她一起走,咱們就走不了了。”
“再說討老婆,還得被管,不幹淨不行,沒錢不行,出去喝酒不行……”他絮絮叨叨一頓,繼而又酸溜溜道,“不過你那小情人還不差,為你捅了黃邪怪!”
石破天驚詫,腦海忽憶起黃藥師打他的畫麵。何妹妹為了救他得罪黃藥師,豈不是凶多吉少?
“何妹妹不是……我的小情人。”他雙手抓住身下的稻草,又激動道:“前輩,我們趕快去救何妹妹。”
“不用。黃邪怪又不會殺了她。”洪七滿不在乎,“再說你既不是她情郎,那更不必管了。”
“可……可會折磨她,斷她腿,沉水之流。”石破天現在都感覺滿肚子水晃蕩。
洪七起身,蹲到他麵前,在他頭上輕錘,笑侃:“原來你小子真是個沒開竅的。不開竅好,跟著我吃好玩好,女人沒什麼好的。”
石破天焦急如焚,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他道:“前輩我不是給你開玩笑,我的腿救被黃藥師打斷了,隻能請你相助了。”
洪七聞言,麵容嚴肅,捏他肌肉,敲擊他膝蓋,左右兩腿竟都動了。
石破天呆住,昨晚不是被打斷腿了嗎?
洪七生氣:“瞎說,你腿好好的!”
“他明明打斷了我的……”
原來昨夜黃藥師已覺他們清白,但又不肯承認自己錯了,遂給石破天接骨敷藥。
好在接的快,石破天又年輕力壯,內力雄渾,一晚上就好了大半。
次日清晨,他複起疑心,想要試探一二,才將昏睡的石破天拖入船底。
洪七飲了口酒,複又笑臉道:“黃藥師行事雖邪奇,但自有高潔,斷不會濫殺。”
“他連你的腿都沒有打斷,更不會傷害他的小夫人!”洪七啐了口,對他道,“沒出息,搞了半天你是沒有搶過黃邪怪。”
何珊珊捅了黃藥師,洪七再帶著她,會被黃藥師緊追不舍。於是他衡量之下,隻帶了石破天。
小姑娘雖桶了他,但他不會殺了她。
現下一聽,石破天與何珊珊並非情人,那黃藥師對她嫌隙就更少了。洪七徹底放下了心,安慰石破天道:“男人真喜歡一個女人,就算她做了錯事,隻要不是戴帽子,也不會真傷害她。”
柳枝輕擺,時間仍是要動的。
何珊珊雙眸婉轉凝淚,身子微顫,啜泣道:“我不想害你的……”
他流血,她流淚。
可是已經傷害了。她彎腰拿起草坪的匕首,走向他。黃藥師靜靜看著他,眼角的冷色漸漸轉為灰暗。
他這回卻未避,他要看她還要做什麼?
她一步一步,踩在他心上,令他又恨又悲。她是要再殺他,還是做什麼?
那雙執匕首的手,沾著血,但溫暖細膩。
溫暖的手塞給他一把寒冷的鐵。
“你心裏討厭恨我。”她說著,一滴淚珠滾落,似晨間花瓣的凝露,剔透易碎。
“你恨我,就用這匕首再捅我一刀。”她撲入他懷裏,他手裏的短劍已落下,隻聽她祈語,“萬不能不要我。”
“不能不要我”這句話直擊黃藥師心髒,他滿懷的陰翳與懷疑,在這一刻都被驅散了。
她像他兒時喜愛的小兔子,軟軟可愛的,永遠乖順溫柔,隻有一次咬了他的手指。可是他還是喜歡她,不忍懲罰不忍丟棄。
何珊珊鬆了口氣,角度剛剛好,沒撞到刀尖上。她抱著他,放心地抽噎。
他身上有血腥氣味,也有淡雅的藥香。何珊珊一驚一乍中,本就情緒不穩,恰好借此機會,釋放了壓抑恐慌。
黃藥師左肩濡濕一片,右腹已經開始凝血。
何珊珊垂首,摸向流血的部分,道:“疼嗎?”可憐巴巴地問:“要是疼,你咬我好了。”
他撫摸她的鬢發,歎氣道:“沒事的,日後不要衝動。”
何珊珊給奮力撕扯袖子。黃藥師納罕:“你在幹什麼?”
小姑娘歪頭:“我看別人都是撕成長條,包紮傷口。”
黃藥師一怔,繼而笑道:“你的力氣太小了,我來。”他將自己內袖撕碎,條條整齊,放在她手裏。
何珊珊跪坐在樹下,茵茵綠草掩映白裙,她神情認真而憐惜,小心翼翼給他包好傷口。像朵夜裏綻放的曇花。又柔又靜。
他抬起她的下巴,雙目凝視:“你說過,要我一起,不想離開我。你記住,你說得。”
何珊珊撫上他冰涼的手,那手便又溫又暖,離開她的臉頰,和她十指相扣。她輕啄他臉頰,道:“我說的,我記得。”合約有到期的那天,感情有分裂的那天,和她說了算,分也是她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