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鬆枝在昏昏沉沉間做了個夢,夢境光怪陸離,時而是她坐在山頂上望著群山霧靄籠罩著溪水,溪水上閃耀的白光惹得她靜靜地看了好一會。下一瞬又幻化成剝不完的洋蔥瓣,而後川島千鶴舉著大刀一把將那剝不完的洋蔥切開,刀法精湛,頗有大師之風。
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發現不遠處是穿著一身迥異衣服的川島千鶴,她正和穿著蓬蓬裙的亞夢討論著什麼,眉頭緊皺著。
鬆枝沉默了好一會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正想挪動腦袋,卻發現自己枕著什麼軟乎乎的東西。
她掀起眼簾,看到了在注視她的唯世,唯世的目光裏似乎夾雜著什麼,眼尾紅紅的,眼睛裏也有些濕潤,意識到這股濕潤仿佛是對著自己,黑羽鬆枝腦子裏似乎劃過什麼東西。比她的意識更快的是條件反射,她枕著這位鄰家弟弟的大腿,然後抬手捏了捏唯世的臉龐。
“傍晚好,唯世。”她說。
唯世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眼睫輕輕顫動,頭垂得更低地望著她,陰暗的光線被他的頭發遮蓋住,這讓黑羽鬆枝心神稍緩。
“發生什麼事了。”鬆枝問道。
“實際上是我在玩,躲避球。”聽到鬆枝的聲音後,川島千鶴忙不迭地湊過來說道。
鬆枝乜了眼四周倒塌的桌椅和川島千鶴古怪的衣服,心想她們這真會玩。
但她沒有開口說什麼,黃昏時刻她的心情總是出奇的差,整個人更是沉悶到了極點,說起逢魔時刻,自己更像那些怪談裏的邪魔。隨後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拉著唯世離開,川島千鶴不知被什麼東西衝擊了般,隻呐呐道了聲別。
回去的路上,唯世的手微微掙動,鬆枝才想起自己還抓著他的手,正想鬆開便發現唯世手指輕輕一動,轉而變成了他正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走。
牽著人與被人牽是完全不一樣的體驗,鬆枝看了眼相貼的兩隻手,肌膚相貼,體溫交換,掌心微微碰撞的觸感柔軟得像是房間裏的抱枕,覺得黃昏不是那麼難熬了。
“鬆枝那封信是寫給修女的嗎?”唯世問道,鬆枝猜想是自己收拾時被他看到了。
“是啊,修女是個很好的人。”黑羽鬆枝呢喃道“很好的人。”
“因為鬆枝的表情很溫柔。”唯世笑著說。
黑羽鬆枝怎麼也沒想過溫柔這個詞會用在自己身上,有些新奇。
“我一直都知道鬆枝是很溫柔的。”唯世像是有讀心術一般,他目不斜視地說。
黑羽鬆枝無端想起了唯世剛剛的眼神,他的眼裏星星點點,倒映著自己。
清風吹拂,被碾壓過後的青草味和空中的塵味吹來,她抬頭望向樹梢上的新芽,心裏想著:夏天到了。
……
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黑羽鬆枝也是,一天忙著一天的,卻不知在忙什麼,日複一日地重複著毫無變化的生活。明明是初夏,該是生機盎然的時候,她卻像被烈烈夏日鞭撻著,備受著換季的折磨。
已經很久沒見川島千鶴了,她似乎在忙著什麼,與唯世的小團體湊在了一起,以往的川島千鶴似乎還是對著小團體們抱有學姐的姿態,現下卻像融入了這個團體。
見不到川島他們也好,也能讓她靜下心來想些事。
文化祭如期而至,川島千鶴顯得興致盎然,等鬆枝到達教室時,便看到穿著一身西方巫師服的川島千鶴。雖說知道她們班舉辦是占卜屋,但也沒想到主角會是這位部長大人,這難免會讓人懷疑班級的業績,畢竟川島千鶴語出驚人,指不定下一秒就能胡謅對方會陷入一場曲折離奇的八角戀。
她倒是沒參與什麼活動,隻是覺得最近有些疲憊,恰巧趁這個時間休息一會。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變得很沉重,越思考便仿佛什麼東西都看不到色彩,而一直以來從書籍中尋找到的如同超人般的光亮與靈感也開始隨之消散,那些所汲取的力量也是這般如此。
她躺在一棵樹上,安逸得不想動彈。看著陽光穿透綠蔭,一片片地打落在自己的身上。腦海裏思緒萬千,她有些懷念過去的日子,那時很寧靜。雖然生活也毫無變化,但卻與現在的“毫無變化”截然不同,似乎是在交上朋友以後發生的改變。而這件事中最無奈的是作為朋友的川島千鶴無可挑剔,完全沒有過錯。
自寫好那封信後,黑羽鬆枝便止不住地想,如果是修女她會怎麼給出一份答案,會如何勸慰自己看待這份變化。
當她正思考著時,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被碰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四處張望,隻發現周圍什麼都沒有,但剛剛那份帶體溫的觸感絕不會是錯覺。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於是黑羽鬆枝想了想,試探性地攤平手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掌。
直到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她的手心,暖乎乎的,像雛鳥般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