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道。
林長歡下鬼街尋人。他不常出入這裏，沒錢。但這回他心上隱隱感到了不安，好像發生了什麼，他覺出了一些事，一些徐青絕對不會說的事。
他們兩人，慣是愛裝模作樣。天大的事，一笑概之；錐心之痛，平平過之。
因此，有他這特來一趟。
“鬼婆婆，我有問題要問你。”林長歡端坐在長凳，手壓在桌上。
小桌前另一頭是漆黑一片，僅能看見有兩團撲明鬼火。聲音響起，仿若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沙啞枯寂，“小長歡，婆婆的規矩你是懂的吧？”
林長歡俯下身子，“陰間百事曉，人世轉頭空。千金求三解，但問自身命。”
“第一問。”
“我死於何年何月何日？”
林長歡問的很快，做了鬼的愛問這個，都好奇這些。
死亡時那一刻過於痛苦，□□承受不住，靈魂也是難以裹挾。一碗黃泉水，有的人喝了效果極佳，宛若新生；也有的人喝了仿若假貨，前世延續，因人而異。不過，離世之苦都會被抹去。
“……昌平十年七月十三日。”
他死了七年了。
那日下著雨，他還記得晨起他買包子時打著傘。
“第二問。”
下一問緊接來。
林長歡倒是遲疑了，他不確定他這樣做對不對，他畢竟是個死人了，過多幹擾陽間，總會形成因果。所以他成了鬼有意識來，不曾尋活著的任何人，避而遠之。隻是他沒想到，徐青走進了那間破院。
那家夥命懸一線，他又能救他多少次。被人追殺，日夜奔波，見他時如常的神色，徐青現在活脫脫一具行屍走肉。
他得救他，林長歡穩住心緒。有些問題徐青會講，但某些問題隻能問鬼神。
“……殺我殘我之人……可與我同在陰間？”
這一回，鬼婆婆遲遲未答。那兩團鬼火忽然閃了一下，在陰影裏，伸出了一隻形若枯木的鬼爪，掌心朝上緩緩向前。
林長歡從破衣中看出什麼兜裏摸出一塊玉佩，這是他死後七年裏唯一收到的東西。他不曾被貢奉，沒碑就一個不平的小土堆，平日要生活隻靠逢年過節裏去搶。
他把玉佩放在爪上，隻片刻便消融了。好了，他林長歡現在是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了。
鬼爪在桌上磨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俱在。”
林長歡聞聲閉上了眼，果然。
他檢察過他的身體，被一劍刺穿心髒。血還未濺出，他就已經死了，殺他的人是個高手。但他身上還有其他傷口。
頸項，手腕，腰跡，腳踝，被人砍斷後，被人死後分屍後，又被人重新縫合。
……俱……在？
好一句俱在。……徐青殺了多少人了？能為他報仇殺掉那個高手，就很不容易吧。林長歡手緊握成拳，睫毛微顫。
染命之人，因果深重。人世尋仇，陰間償債。
“第三問。”
提示如約而至。
林長歡咽下這份苦澀，睜眼盯著對麵的鬼婆婆，兩行血淚從他眼角流出。
“第三問，我問……我的執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