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燭影晃動,崔灝又來了。
“這茶聞著真香,喝著真苦,娘娘怎麼會喜歡如此口味?”崔灝對著苦蓮茶搖頭歎氣,終究是放棄了喝茶的念頭。
為什麼喜歡?大約因為,這是阿羨的味道。
“娘娘,您是林家貴女,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怎麼收藏的簪子都這麼……普通?”他看著我麵前妝匣裏擺放的十餘支發簪嫌棄道。
其實我知道,他說普通已是極其客氣,我不懷疑,他想說的其實是醜。
“也就這支墨玉花簪看著貴重,像是娘娘該用的。”
“這是阿羨送我的第一支簪,那年他初到盛京,在無恙樓我們贏了元宵節詩會,這是當時的彩頭,最後贈予了我。”我拈起那支墨玉簪,心底是溫柔的懷念。
“還有這支海棠花簪,是當年先皇親手雕琢送給宋皇後的定情信物,宋皇後的遺物。那天,阿羨在宋皇後陵前,以此簪贈我,許我一世一人。”我猶記得阿羨說要帶我拜見母後時,既緊張又激動的神色。
“這支紫檀木簪,阿羨第一次親手雕刻的,手藝甚是生疏,一朵玉蘭花雕壞了五次,也就這個勉強能看。他在我十四歲生辰那日送我,答應以後每年生辰都為我雕一支簪,還信誓旦旦,總有一天能雕出這世上最精美華麗的簪討我歡心。”
“這四支,就是你今日帶回來的,你看,可是一支比一支精致了,可見每年手藝都是有長進的。”
我努力笑著,可心裏卻溢滿悲傷。
“你若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就算哭了,我也不會笑話你。”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沒有自稱為臣,隻當是我一個普通友人,想要分擔我的悲傷。
我微微仰著頭,努力眨掉眼睛裏的一點濕潤,又若無其事地問他:“你這麼晚來,就是為了讓我給你介紹簪子的?”
“自然不是,是有事要告訴你,又不知該怎麼說。”崔灝看似有些為難。
“直說就是,現在的我,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嗎?”
“我在那位身邊見到三個意想不到的人。”
“難道是與我有關的?”
“你應該都認識的。”
“哦?是誰?”
“一個是林大儒,一個是袁鐸,一個是原先無恙樓說書的景先生。”
“什麼?你看到了我祖父!”
“你先坐下,冷靜一點,”崔灝趕忙按我的肩膀對著我噓聲,“你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嗎?”
“抱歉,我……你看清了嗎?真的是我祖父?我祖父明明已經……”
“是,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林大儒已仙逝,我才不敢相信,也不知該不該跟你說。但應該不是我看錯,那位和林太傅都對他極其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