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年宴,文臣武將皇孫貴胄滿堂,觥籌交錯間好似一派太平,可誰都知道,晉安王已率北境軍進攻壽安城,離京畿也不過最後兩城可守。
我一杯又一杯灌著冷酒,胃裏火辣辣地燒痛,腦袋借著酒勁微微暈眩,恍惚間又想起一年前。也是這一天,也是一樣的宮宴,浴血闖入的人,宣告著一個新的時代已經開啟。
皇帝已然微醺,迷醉的眼眸比一年前更加昏沉,那樣銳利如鷹隼的光芒漸漸淡了、散了。
突然感受到一道極具壓迫和侵略意味的視線,我偷偷用餘光搜索,是晉陽王。我渾身難受得如坐針氈,待大監戴先生扶著醉意朦朧的皇帝宣布宴會結束,我搖晃著起身,在子戎和佩兒的攙扶下回宮。
“娘娘,您酒量本就不好,何必喝這麼多,身子會難受的。回去讓佩兒給您煮碗醒酒湯,您喝些再睡,不然明兒醒來該不舒服了。”
“子戎,沒事,偶爾放縱一回。”我扶著子戎的手,腦袋靠在她肩上,有多久沒醉過了?不能醉不敢醉,逼著自己時刻清醒,清醒地看著自己的絕望和無助,太殘忍了。
子戎不敢反駁我,輕歎了一口氣又把我往身上抱了一點,防止我跌倒。
“娘娘喝醉了?可需要本王幫忙?”
我瞬間頓住腳步,迷糊的腦袋恢複了幾分清明。
“哦?晉陽王這麼晚了還未出宮?怎麼不見王妃和側妃?”
單獨接觸晉陽王是極危險的,這人骨子裏像極了皇帝,自私薄涼還有一絲不可理喻的瘋狂,隻要給他一點機會,任何可怕的事他都敢做。
“娘娘這算是關心本王嗎?”
“自然不算,隻是來自長輩的勸告,晉陽王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更該多關心家中女眷,而不是在應該闔家團圓的新年夜,丟下嬌妻美妾,問候自己的庶母是否需要幫助。”
晉陽王的心思簡直毫不掩飾,他看我的眼神從多年前就沒有改變過,那是一個男人想要征服一個女人的眼神,仿若我本就該是他的掌中之物。
“希望再過些時日,娘娘還能如今日這樣鐵石心腸拒人千裏。”他突然走近,嚇得我本能後退,隻是他速度極快,還未反應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晉陽王自重!你放開……放開我家娘娘!”佩兒已經嚇傻了,隻是本能地擋在我麵前,想隔開晉陽王,而子戎嚇得聲音都在發抖。
晉陽王戲謔地笑著,仿佛一隻貓,逗弄著負隅頑抗的小獵物:“總有一天,本王會讓你求著本王要你,本王真期待那一天。”他在我耳邊輕聲吐氣,小聲說著讓我毛骨悚然的話,說完便退開兩步之外,狂笑著離開了。
我感到腿有些發軟,被子戎和佩兒扶著才勉強穩住。“走,回宮!”我故作鎮定,心裏卻早已慌得一團亂麻。
晉陽王肯定是要做些什麼,不然他不敢在這個關口,對我說如此張狂的話。
回宮洗去一身酒氣又灌了醒酒湯,原本被酒精迷醉的腦袋,反而愈發清醒起來。
我上一次醉是什麼時候?多久沒有再放肆醉一回的底氣了?
我自小都算是乖乖女,祖父雖把我作男兒教養,可父親堅持把我養成了大家閨秀,自小是不沾酒的,果酒也幾乎沒有喝過。提起喝酒,我每次都怪是阿羨教壞了我。
那是給阿羨慶生之後不久,好些天沒有聽聞阿羨的消息,卻在無恙樓無意看見了琢骨。琢骨是阿羨幾乎形影不離的貼身侍衛,我急忙拉住琢骨問他阿羨的去向,琢骨除了搖頭歎氣竟然不肯告訴我。
琢骨是來買酒的,整整五大壇,還是極烈性的酒,我吃驚地看著琢骨:“琢骨小哥看不出來,你這酒量可以啊!”
“又不是我喝的。”琢骨這人平日冷冰冰的,不大好攀談,他也沒多說,抬了酒就走了。
從他這沒打聽到阿羨的消息,兀自生了幾天悶氣,除了天天到無恙樓喝茶等人,竟是沒有一點辦法。最後就連陸辭都笑話我,說我比他這個掌櫃每天點卯都準時。
我以為琢骨那個傲氣孤冷的家夥,這輩子大概都不知道求人是個什麼滋味,才能如此幹脆地拒絕了我的請求,卻沒想到沒出三天就求到了我頭上。
“怎麼了這麼急?跟你走?跟你去哪啊?”我本來正捧著蜜餞津津有味聽景先生說書,琢骨一出現,二話不說就拉著我,讓我隨他走一趟,若非知道他是阿羨身邊的人,幾乎要以為他是綁票的人販子。
“情況緊急,請林小姐隨在下走一趟,得罪了。”習武之人的思路真是和普通人不同,若非侍琴和侍畫一左一右抱著我,我幾乎懷疑,琢骨是不是要把我扛在肩上直接綁走。
最後還是我妥協了,不顧侍琴侍畫愁眉苦臉的反對,跟著琢骨走了。
這是我第一次入晉安王府,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喝得爛醉如泥狼狽邋遢的阿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