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又是無盡的黑暗，我被刻骨的恐懼淹沒。
我終究沒有醒來，是嗎？
那曇花一現的光明，隻是我的臆想，是嗎？
我根本沒有回到阿羨身邊，一切隻是我的夢境，是嗎？
人最大的絕望，或許不是一無所有，而是明明曾經擁有過，卻一瞬間什麼都蕩然無存。以為自己有親人有朋友有愛人，卻原來，都是假的。
阿羨，阿羨……
我隻想歇斯底裏哭一場，隻想找到在黑暗中唯一的救贖。
“怎麼了！卿卿，別怕，我在！”
有溫暖包裹了我，是……他嗎？
“是……做夢嗎？”我的喉嚨疼得厲害，哪怕說一個字也是費勁力氣，發出的聲音嘶啞不堪。
“沒事了，我在的，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不怕的，不怕了。”阿羨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臉頰，在我眉間落下輕吻，如同哄著小孩子。
“阿羨……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從不騙你，對不對？”
“阿羨，我看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又柔聲安慰我：“不會的，是因為天黑了，你乖乖等著，我去點燈，不要怕，好不好？”
我想點頭才發現自己還是完全動不了，隻能輕輕嗯了一聲。
阿羨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外走了幾步，不一會，微亮的光填滿了整個房間，我才鬆了一口氣。
“卿卿，能看見了嗎？”
“嗯，好了。”雖然我連看床頂的雕花都是模糊一片，但至少能看到東西，我已心中寬慰。
“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先喝點水。”他倒了水一點點喂我喝下，溫熱正好。
“現在什麼時候了？”
“醜時了，還有一會才天亮。”
“我……昏睡多久了？幾個月？幾年？”
“都快五個月了，卿卿，你這次，真的嚇死我了。”他拉起我的手貼在臉上，似是眷戀。
“對不起……”
“傻話，不要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回來晚了，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吃了這麼多苦。欺過你傷過你的，我會為你一一討回來，虧欠你的，我會用餘生彌補，好嗎？”
“我們都不要說虧欠，過去的就過去了，好嗎？”
“好，都不提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或許這就是我們的默契，不論我們之間橫亙著多少年的物是人非，隻要一句過去，我們就能心有靈犀地選擇釋懷和向前。
“長公主和桑卓呢？”我始終忘不了長公主離開時，那個決絕且瘋狂的眼神，那是盤繞在我沉睡中的夢魘。
“桑卓？羽林衛那個？被司空景帶走了。皇姐？和皇姐有什麼關係？”看來阿羨還不知道，這背後的一切都有長公主的推波助瀾。
我該怎麼告訴他，他向來親近的皇姐，為了報複害死夫君的兄長，利用心性純善的弟弟，甚至不惜逼死弟弟最愛的人。這於親情淡薄的阿羨而言，多殘忍啊！
但我又不能讓阿羨蒙在鼓裏，不然長公主還會披著慈善和藹的外皮，在背後捅出血淋淋的一刀。
“阿羨，你還信我嗎？”我不確定他的答案，心裏有點不安。
“傻話，不信你還能信誰呢？要不是信你，我怎麼會那麼容易拿下壽安城，你送來的布陣圖簡直是雪中送炭，你就是上天送給我的福星。”
“如果我說，是長公主下令殺我，是桑卓動的手，你會信嗎？”
阿羨沉默了，我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他或許是信的，又或許是不願信的。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他長長的歎息。
“我信的，隻要你說的，我都會信。”他垂下頭似是向我懺悔，“卿卿，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給你交代的。她是我……最後的親人了。”
我的心像刀割一樣疼，不，比桑卓刺進來的那一刀還疼。這人間對阿羨太殘忍了，皇權已經奪走了他所有的親情，現在連唯一的姐姐，也不得不失去。
我也想善良，想原諒長公主所有的瘋狂，可我不能這麼做，為了報仇她可染我的血，也可染阿羨的血，這世上或許再也沒有她忌憚顧慮的了。她失去愛侶如同失去一切，再也沒什麼可輸出去了。
“阿羨，對不起，我又讓你為難了。”
“不說對不起，她做錯的事，自然應該承擔，不僅為了你，還有羽林衛、祈天司、司空家、樓芯玥……所有因她殞命的人，都需要一個交代。”
“樓……小六？！”
“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司空景已經查出了一些關於樓芯玥的事，我其實對皇姐的所作所為並非一無所知，隻是……我想自欺欺人罷了。”阿羨苦笑著，聲音聽起來那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