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萬點盡閑愁兩處生
狂奔的猛獸尋找著壯士的刀,美麗的飛鳥尋找著牢籠,青春不羈的心尋找毒色的眼睛。我呢?———何其芳《黃昏》
下午放學後有一天的假,我已兩周沒有回去,想趁此回趟家。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按不住性子的同學就開始盯著表,進行倒計時的預告,連嗜好睡覺的都活躍起來,教室裏的紀律一度失控。而我班的情況好點,有的在偷著看小說,有的趴在桌上發呆,有的專門盯著表針,但絕大部分都能靜下來做功課。總之隻要不喧嘩,怎麼樣都行。重要的事把麵子工作做好,給班主任保足麵子,這樣大家才會過的安省。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算是熬到放學了,沒幾分鍾教室就空蕩蕩。我是個慢性子,放學了才找同學借車,當然是借不到。最後,沒辦法在校門口等靜瓊,校園裏四處是推著自行車的學生,在公布欄下,有一個老頭拿了許多打氣筒,每周的這個時間對他來說是件幸福的事,有幾百輛自行車等著添氣,此刻他正忙著收錢。我在主道上穿梭著尋找靜瓊,碰到熟人不免要寒暄幾句,幾乎就沒閑下來,並不是我人緣有多好,在學校裏混日子,不僅要把學習弄好,而且做事得多長個心眼,殷勤點是吃不了虧的。沒多久就大老遠瞧見靜瓊推著一輛比較新的車朝這邊走過來,我推脫掉周圍的應酬後高興的迎了上去。忍不住喊叫:“靜瓊!”
靜瓊走上來站到我跟前,眨了一下眼睛,好像猜透我的心思似的說:“怎麼?沒借到車子。”
我憨笑著撓頭,不好意思的抹著鼻子岔開傷自尊的話題。“這是你的車子嗎?咋沒見過。”
“你說的不是廢話嘛,不是我的,難不成偷得不成。”靜瓊毫不客氣的撅嘴反駁,沒有絲毫羞辱的意思。
要知道她聲音是多麼美妙動聽,不管什麼話從她口裏說出都會變成悅耳的音樂。我很自然的接過自行車,仔細檢查了一下車胎,確定是不是要支援打氣的大爺一角錢。然而,老大爺沒有那福氣,車胎很鼓根本不需要補氣。我在前麵推著車,靜瓊緊跟在後麵。回去的人太多而通往街道的路窄的可憐。我們不得不在人潮中慢慢行走。直到大街時,擁擠的人流才散開,我載著靜瓊悠閑的前行,一撥又一撥的車子從旁邊超過去,可我不急,不想與這些人飆車,畢竟車是靜瓊的。
太陽西偏,幾乎讓樹完全遮住,兩邊的梨園、綠化樹、田地像墳墓一樣沉默,我們靜默的不言語,欣賞著兩邊的風景。遺憾的是,現在公路太少,過了兩個村子後便要經過一段坎坷的土路,路上僅簡單的鋪了一層碳渣,為了使靜瓊走在後麵不受顛簸之苦,我騎的很慢。九公裏的路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靜瓊的村子路口。
“靜瓊,路上騎慢點。”我將車子交還,拭著頭上的冒出的微汗說,可馬上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這裏離靜瓊家不過半裏路,怎麼可能出岔子。
“我送你一段。”靜瓊關心的說。
“不用,近近一點路,一會就到了。”
“那你騎我的車子,快一點!不然到家裏都黑了。”
“胡說啥哩,那你明個咋到學校去。”我推著靜瓊,示意讓她趕緊回。“好了,別管我咧,趕緊回吧!”
我作了一個無所謂的姿勢,擺著手離開,一邊走一邊回頭望。此時,太陽掛在山頭,仿佛一不小心就沉下去似的。黃昏的景色很誘人,西邊奠空被殘陽裝扮得五彩豔麗,伴著彩霞我心情十分舒暢。到村頭大橋的時候,我坐在砂石堤上休息,不遠處是墳地,一層暗淡的陰影籠罩在外麵,幹枯的荒草夾雜在蔥鬱的野草,顯得很淒涼,讓人覺得那兒猙獰可怖。膽小的估計不敢來。對我而言早已習宮自己經常到這散心,也是夏日晚間捉蠍子的最好地方。
村裏很靜寂,除了稀零的狗吠,一切仿佛沉睡。我推開家門,豹子跑上來討好,搖著尾巴,我沒心思理會,把它攆開。父親一人在家抽悶煙,母親卻不知到哪裏去了,父親看見我回來,朝我說話,他臉上的胡茬已好長,濃濃的一層,估計好久沒修理過,人也顯得蒼老的許多。“默默,飯吃了沒有?”
“沒有······我媽幹啥去了?”
“你婆病了,”父親平靜的說,臉上的皺紋很深,“到醫院照顧你婆去了。”
“我婆咋啦?”我急切的問,從小就在外婆家長大,是外婆看著長大的,尤其是我小時侯生病,外婆無微不至的照顧,這使我對外婆存在一種特殊的感情。上學後基本上年年暑假去外婆家住十幾天,可今年課業比較重沒時間去,現在想想,真後悔沒抽空轉轉。
“腿上長了個瘤子,要做手術去掉。這你就別不用管,在學校裏好好念就行了。抽屜裏有錢,到小賣部買包麵吃。”
父親說完繼續抽煙,我也不說什麼,滿懷心事的從抽屜取了錢去買麵。豹子寸步不離的跟著,圍著我蹦兵跳,可自己無心去逗它,任它亂叫去。
家裏有些狼藉,房間的家具上落了一層灰塵,地上到處扔著煙頭,房底下擺著亂七八糟的農粳空的化肥袋子胡亂瞪在地上,看來是有段日子沒清理過。廚房的情況也一樣,案板上淩亂的碗碟用一塊抹布蒙著,菜刀夾在板縫中,已有了星星鏽斑。從這情景我也猜出一二:外婆的病大概很嚴重。
我洗了個碗用來泡麵,從學校回來的匆忙忘記吃飯,加上折騰了一下午,肚子確實饑腸轆轆。我從籠中抓起一個饅頭,在案板上找到盛辣子的碟子,胡亂往饅頭上抹了點,然後又從地上拿了根蔥,剝掉皮後就可以吃。饅頭、蔥、麵條很不錯的晚飯,或許是餓的緣故吧,我吃的津津有味。吃完後,我拿起水缸裏的瓢,舀了一瓢涼水就咕嚕下肚。
在家裏呆著沒事,好好的睡了一覺,地裏的活我很少插手,尤其這段備考的時期,根本沒機會下地勞動。再說此時農活不多,果園的梨子已賣的差不多,所以我可以很好的休息。早晨在家幫父親做了點活,順便做飯,中午沒事幹,躺到便一頭沉下去,積聚的疲倦全跑出來,在學校一點瞌睡都沒有,可回到家仿佛得到解放似的,隻要躺下身體便軟綿綿的不聽使喚,估計是學校的壓力太重吧!這一覺睡得太猛,醒來已接近黃昏,我得馬上去學校,不然就要曠課。父親也真是的,怎麼不喊醒我。
“爸,我下星期不回來啦。”我說。
“你咋去呀?不行把車子騎下,屋裏有車子。”父親這樣說是因為我總愛徒步上學去。
“騎啥哩嘛,都不夠人心,到了學校還不知道撇到哪。”
我和父親蹈話總是簡短的,他從不強迫我幹任何事,也不過問學習的情況,總之,完全把我當個大人看待。父親從身上搜摸了一陣,掏出一張100元錢遞給我。“到學校好好學,別舍不得吃,把身體養好,沒錢了就說。”
去但晚了,村上的學生早去學校,原計劃想搭坐順車,現在沒辦法隻能走著去。路上的行人少的可憐,偶爾閃過一個身影,轉眼間便消失了。我孤單的默默的走著,心裏亂糟糟的,時而被外婆的事困擾,時而擔憂我和靜瓊的未來,時而想著學校的一些煩人的瑣事。
到田野的時候天已暗下來,我不知怎麼想的,竟選擇了一條從沒走過的小徑,那邊沒有人家,而且坐落著幾座墳地,在此刻周圍是如此的幽靜。我順著大幽僻的水渠賺木然的欣賞渠兩邊的綠油的植物,高高的狼尾巴草,人含草、抓地龍、米蒿,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把這片原野襯托得生機盎然。水渠中有一些積水,估計是有人截下來的,那水麵上漂浮著雜亂的東西,我的目光停在死水表麵,手腳機械式的前移,回想一些關於兒時的記憶片段。忽然,一個較大的東西吸引了我,黃昏的光線暗,看不太清楚,等走進一細瞧嚇了我一跳,是一條死豬,豬的周圍有許多白色的泡沫,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看得我心裏發麻,惡心的想吐。我暗罵做這種事的人.:“太他媽的缺德啦!”
路很陌生,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學校的方向賺才不管腳下有沒有路,在荒郊野外孤零的穿梭了好長時間總算讓我摸到鎮上。可很不幸,竟走到我住處的後麵,那是個死路,必須再繞一圈才能進宿舍,可我實在太累,懶得往街上拐,怎麼辦呢?我冒上一個念頭——翻牆。牆很脯我順著角落下堆放的柴火不費多大勁便站在牆頂,但我馬上後悔了,裏麵是個垃圾堆,根本沒辦法下腳,而且比外麵高很多。我硬著頭皮找了一處自認為保險的地方往下跳,可腳滑了一下,不過穩穩的著地,然而手卻遭了殃,留下了幾道深深的痕跡,疼得厲害。我不顧那麼多,捂著鼻子拋出垃圾堆。今天真是走運,啥事都不順,哎!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縫,忍了!
回到宿舍我打水洗了一遍,想睡一覺補充點精力,這才發現床被移動了,被子亂七八糟的揉在一起,一副飾著各色的泳裝秀的撲克散亂的扔得到處都是,我猜想肯定是章燁他們昨晚又賭了。隨便收拾了一下,便抱頭呼呼大睡。
我這次到學校,心情很沉重,一想起外婆病了,內心便隱隱作痛。以前爺爺和去世時候也未如此難受過,或許那是年齡小不省人事,或許是小時候在外婆家長大的,對外婆有感情。白天,我安靜的坐在教室複習著桌子上厚厚的資料。對著一遝遝枯燥無味的試卷,一下子有了一種著了魔的熱情,瘋狂的做題,瘋狂的看書,全神貫注以致忽略周圍的一切。隻有這樣可以分散注意力,使我不致於愁眉苦臉。晚上,仿佛從地獄升到天堂那般快樂,壓抑了一整天的感情像瀉了洪似的跟靜瓊傾爽因為我覺的她是在這裏唯一有如此耐心,唯一了解、唯一體諒關心我的人,所以我全部的秘密:高興的、悲傷的,她都理應知道。她對我也是同樣,這樣,我們才能彼此心意相通。
我是個要麵子的人,雖然內心默默的忍受著痛苦,但是絕不將情緒向外人流露。在接下來的日子,靠陳靖和呂梅的牽引,周圍的人與我便打成一片,我說過自己很有女生緣,這點連我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女生們總是投以善意,讓我是受寵若驚。人認識多了,課間、吃飯時間都不寂寞,大夥兒圍在一起說笑,疲勞頓時消散,尤其在學習上,可以互相勉勵,互相幫助。
一下子認識這麼多女生:楊馨、何婷、方瓊、方舒、舒佳、劉敏等,心裏難免有點激動,要知道,從小念到大,熟讀得多了認識的女生反而少了,這算是傳統思想的影響吧,或許也有其他原因。然而現在不一樣,我懷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想盡可能多的認識女生,就算含羞的臉紅透了,依舊特別開心。大概是這個年齡段的男女生還很單純,思想沒有太多的,大夥兒很容易相處,又是在這人生的第一次拐角處,需要理解,需要關懷,而這些感情是很難從父母那裏獲得,所以便會向周圍索求這種需要,哪怕是一句話,也可能溫暖一輩子,改變一個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