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買了最快的那班火車,可也要一天一夜。回家讀初中以後他就再沒來過父親的礦場了。因為路途遙遠,父親也是春節才回家一次,這幾年為了給李靖賺大學學費,已經兩年沒回過家了。
李靖下了火車,著急忙慌跑往礦廠跑。大雨過後道路泥濘,火車站翻過小山丘就是礦廠。他直奔辦公樓去,樓外站著大多數是工人親屬,來認領的來照顧傷員的。這次塌方麵積大,死傷也很嚴重。李靖跑到門衛處,他還記得門衛是一個60多歲的大爺,姓吳。他朝大門奮力的跑大聲喊:吳大爺,吳大爺,我爸?我爸尼!
吳老頭看向一臉風塵的他,拿了眼鏡戴上,說道,:“別著急,先說你爸的名字。”
李德雙,李德雙。李靖喘著粗氣回答他。他的聲音嘶啞又幹涸
吳老頭正翻手裏翻的那本破舊的本子,一聽連忙抬起頭問他:你是李靖吧?
嗯嗯。李靖連連點頭。他兩夜未合眼了,眼睛布滿血絲,膚色蠟黃。渾身散發著濃濃的煙味。
吳老頭合了手裏的本子:李靖啊,你這也算是個成年人了。你得堅強,知道嗎?吳老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著說:你去樓上在二樓左邊的第一個房間。
李靖聽完撒腿就向樓裏跑。
二樓左邊第一間的門開著。
裏麵一個皮膚黝黑裝著工裝中年男子,旁邊站著一個清瘦的小女孩,格外矮小。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你把爸爸和伯伯還給我,你為什麼給我一罐東西說是爸爸和伯伯。他們那麼大的人怎麼能裝進這麼小的罐子。
站在她對麵的那個工人告訴她:因為屍體爛了,所以先火化了,裝了進去。你不哭好不好啊?家裏還有其他人嗎?小朋友。
“你們為什麼要燒死爸爸和大伯伯,我就隻有他們。”她聲音嘶啞,又抽泣地哭著。
李靖在背後叫她:棠梨
有人叫她名字,她驚慌的回頭,看向李靖,慢慢收回哭到扭曲的表情,一個深深抽吸,愣了半響:我不認識你!她望李靖,稚嫩的聲音回答他
李靖走她麵前,蹲了下來:你不是不認識,隻是不記得了。李靖伸手去拿她抱懷裏的他父親的骨灰盒。
她死死拽著,不鬆手。
“這是我大伯”她微帶哭腔的對他吼道。“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不許你碰他。”
李靖有些驚訝。細細打量她。
巴掌的小臉,紅腫的眼睛,又舊又髒的衣服。死死扣著盒子的手裹著泥,手背還破了皮。
他問她:你知道你為什麼叫棠梨嗎?
她吸了吸鼻頭,認真的搖頭。
“糖梨嘛,甜的像糖一樣的梨。小時侯你特別愛這裏的山梨,每次一吃梨就不哭了。上戶口的時侯,叔叔和爸下井去了。就我和你兩個在,他們問我你叫什麼名字。你在一旁啃著梨笑的開心。索性就叫你糖梨,所以你才有的名字,叫李棠梨啊!”
她聽的認真,半信半疑的看著他:“伯伯說,是他家哥哥給我取的名字。”
“嗯,我叫李靖。是你伯伯的兒子。”他說完把她輕輕抱在懷裏。
李靖被帶到礦廠辦事處,告知了父親的死因。父親因為返回井中救弟弟李德全,才造成未及時上井才發生的遇難。開礦本來就是危險工作,所以入職前合同裏都有遇難索賠條例。按合同規定是礦廠會給遇難家屬12萬的補償。李德全的補償費收益人是他前妻,已經被他妻子領走了。但是骨灰沒帶走,說是讓你帶回老家安葬。李靖知道二叔和二嬸因為沒有孩子早就離了婚,不過因為當初簽合同時受益人寫的是二嬸,更或者說二叔根本不識字,壓根不明白合同內容,任由他前妻簽了字。所以她便是離了婚也名正言順把李德全的死亡賠償拿了走!但是問題是他們名下還有一個孩子。他們離了婚,那二叔名下棠梨怎麼辦尼!
李德雙和李德全是礦廠老員工,礦地大部分老工人對李德雙家的情況都知道。便紛紛給李靖建議。讓李靖去市裏的福利院登記,看看有沒好的人家收養棠梨。李靖聽了一半進去,另外他還是想問問奶奶的意思。可是他就連二叔和他爸的事,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奶奶說。
李靖簽完字,回他爸生前的公租房。還是他以前小學四年級的那個模樣,一間小小單間,東西模樣也沒變,甚至連他爸衣櫃裏那幾件破舊的衣服也還是那幾件,用了很多年的水壺,茶杯。看著看著心中的那些壓抑的情緒開始翻湧,所有的崩潰和悲痛翻湧著襲來心頭。他無力的蹲在角落無聲的痛哭。痛哭著他的悲傷,他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