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懷州懷中嬌小的身子漸漸止住輕顫。
宋沅從壓抑地大哭到小聲地啜泣,再到無聲地睡過去。明明此刻應該排斥嚴懷州,但這個懷抱過於溫暖繾綣,她又過於疲累,因此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不知不覺墜入夢鄉。
男人在此過程中一言不發,垂著黯淡的深眸,將懷中小人攬得緊緊的,還將她的裙擺收了收,免得垂在泥地上弄髒,又取了發髻上的簪釵,讓她睡得更舒服。
這些事情對於沒有過女人的嚴懷州而言能做到得心應手,不將懷中小人弄疼,很難得。
春光明媚,不冷不熱,又是午間,補一補眠也不錯。
看她睡得香甜,甚至在夢裏咂吧了兩下嘴巴,嚴懷州眼神驀地柔和,彎曲指節,輕刮著她哭得亂七八糟仍然不失可愛的粉頰,惹得宋沅蹙眉嚶嚀兩聲,更往溫熱的胸膛深處鑽。
待她醒來,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
宋沅睡眼惺忪,在男人懷裏打了個哈欠。方才那股情緒來得迅猛,走得也快。這下睡飽了,她的情緒好了很多。
“好點了麼?”嚴懷州睜眼,低頭看她。
宋沅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男人懷裏,悶悶道:“放我下來。”
嚴懷州比以往的語氣都要溫柔,“再抱一下,等公主徹底醒了,臣就放開。”
宋沅才不要多呆,撇開男人的手立時起身,整理衣物和發髻。
睡醒後的宋沅肌膚飽滿有光澤,泛著健康的粉色,嘴唇因為起床氣而微微嘟著,發髻有些鬆跨,多添一分淩亂之美。
嚴懷州不拘小節,繼續靠坐在原處,一隻腿伸直,另一隻腿蜷起,右手搭在右膝蓋上,灑脫不羈。
他認真道:“先前賽馬一事,是臣考慮不周全,讓公主受驚。公主要怎麼罰臣都可以。”
宋沅搖搖小腦袋,道:“算了。”她對著他,向來都是無力的。
“公主睡過去前說,不想再死一次,是什麼意思?”男人問得漫不經心。
宋沅身形一滯,自是不會將前世之事托出,隻道:“將軍忘了嗎,上次你的好妹妹害我落水,這次你又差點害我落馬,我當然怕。”
男人點點頭,表示了解,但補充道:“首先,賀堯薑不是臣的,好妹妹,而是姨母的女兒,嚴格來講,屬於表妹那一類。其次,臣並非想置公主於險境,而是以為,讓公主在馬術上贏過謝家的人,能讓公主開心。”
隻是沒想到,會弄巧成拙,還將她弄哭了。哭得那樣傷心,不若將他的心揉碎了碾成粉再不屑一顧地倒掉。
宋沅聽他語氣認真,想起自己方才狼狽崩潰的樣子,有些羞赧,突然想起前世,他的生辰——
前一世的宋沅原本對他有著滿腔的孤勇,但漸漸的,也覺得無力,像是朝男人扔去什麼東西都隻能打在棉花上,連點波紋都不會蕩出來。
就說他生辰的事情。宋沅知他早晨去過嚴母房中用早膳,晚上沒有安排,於是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肴準備為他慶生,結果佳肴冷透了才見男人披著清冷的星光回府。
她收起委屈,讓下人將菜全部撤下,別被男人看見,又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長壽麵端去書房給嚴懷州當夜宵,說了一大堆祝詞。
嚴懷州那時因戰事忙得焦頭爛額,即便在京中也沒有多少閑暇時間,所以宋沅的出現無疑是一種打擾。
女子靜靜地坐在書房中,看男人眉頭緊鎖,一頁頁翻著公文信件,執筆批注,專注的樣子讓她傾倒。
但長壽麵,到底還是冷了。
她發覺男人隻是象征性地動了兩口,隻得尷尬地端出去,卻也不怪他。男人嘛,公務要緊,他是皇兄的左膀右臂,現下江山不穩,壓力大,沒那麼多精力應付她也是正常的。
隻是出門時,嚴懷州居然對她道了一聲謝謝。
或許是真心感謝吧。
宋沅想,嚴懷州的禮儀做派沒得挑,她為他做了長壽麵,他出於禮貌說上一句感謝。
何錯之有。
卻依然讓等了一天的宋沅偷偷紅了眼睛。
這樣生疏客氣的一句話,哪個相公會對妻子這樣說,宋沅再是不懂,也知男人多麼涇渭分明。
那時的宋沅總覺得是自己不好,但是到底哪裏不好又說不上。雖然想著他又沒有其他的女人,就隻有自己一個,他不可能不喜歡她。
但自那以後,她便逐漸收斂起自己真實的情緒,變得寡言,變得膽怯。愛讓人成長,但固執的愛卻會讓人退步。
像在林子裏這樣傷傷心心哭一場,還是在嚴懷州懷中,放在前世,真是天方夜譚。
……
“說起來,比完的時候,謝念琦的表現很有趣。”男人低磁的聲音讓宋沅收回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