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內, 正是燈火通明。
偌大冰冷的宮殿內,獨獨隻有劉昊守在門外。德百匆匆從盡頭走來,他的神色略有緊張, “師傅, 找遍了, 沒有陛下的身影。”
劉昊緊蹙眉頭,“難道在莫府?”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話被德百聽得, 他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無奈地說道:“就算陛下要去莫府, 也不用這麼……”他吞了下去沒再說。
劉昊一巴掌拍在德百的腦袋上, 冷聲說道:“想什麼呢?不要命了!”
德百搖了搖頭, 湊過來低聲說道:“師傅, 我的意思是, 陛下跟夫子的關係如此,要去的話,正大光明去便是了。”
他隻是無法理解, 這究竟是為何?
劉昊心裏怎麼想不知道,可是麵上他到底將德百訓斥了一頓, 挨到兩刻鍾後, 有暗衛悄無聲息來通知人在莫府上, 這長樂宮內才算是寂靜下來。
整座宮殿燈火通明,卻靜悄悄得可怕。便是著急的時候,殿前跟著的人也不多。
“最近陛下起夜的次數, 是不是比從前還要嚴重?”劉昊蹙眉說道。
雖陛下跟前除了劉昊,再沒什麼人, 但整個長樂宮不可能沒人守著。
一旦陛下失蹤, 總歸是會迅速發現。
這一來二去, 頻繁的次數當然讓殿前的人焦急不安。
跟在劉昊身後的小內侍何方小小聲說道:“仔細數來,這半年其實次數不少了。”劉昊當然知道,他背著手來回踱步,一下一下的脆響在殿前響起。
不多時,秀林女官帶著一個小宮女出現在劉昊的跟前,笑容恬靜地說道:“中侍官,太後娘娘有請,還請您跟著奴婢過去一趟罷。”
劉昊神色微動,“是。”
不過此時長樂宮的焦急,半點都影響不到莫府的火熱。
莫驚春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是一個有些奇怪,燥|熱,難以控製的夢境,他好似在夢中,在跟陛下做……什麼一般,那一瞬的感覺衝刷了他的背脊,讓他猛地睜開了眼。
那些低低的顫|抖吐|息,原來是真的?嘴巴被吻住的時候,後脖頸卻也傳來吮|吸的感覺。他無助出聲,卻同時感覺到身上有六七隻手……他沒想到陛下會做出夜襲的事情。
錯覺層出不窮,逼得他恨不得將自己蜷|縮起來。
冰涼的大手撫摸著他的背脊,卻無法給莫驚春帶來安|撫,他所感覺到的觸感,都是姍姍來遲的饕客,正巴不得將每一處都吃得幹幹淨淨。
哢噠,哢噠——
窗外夏風吹動還未關緊的門窗,像是無聲的伴奏。
等莫驚春醒來的時候,正始帝的大頭正趴在他的心口。
那姿勢略顯詭異,像是在傾聽他的心跳聲,又像是跟從前一般,僅僅隻是想將莫驚春塞在肚皮下,不肯他再露出來半分。
莫驚春被熱意燒得腦子有些迷迷糊糊,手指落在帝王的腦袋上,卻忘記自己抓不到這感覺,便下意識更用力地摸了兩下。
正始帝的大頭被莫驚春摸得來回轉動,幽幽地側過臉來,一隻黑沉的眼眸凝視著他。
莫驚春沉默地跟陛下對望了幾眼,嘴巴蠕動了兩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沒想到醒來卻是在無意識的呻|吟,這種丟臉到極致的感覺,讓莫驚春的手指都要顫抖起來。
他不明白……
即便毫無感覺,但是莫驚春還是勉力地將帝王潦草的墨發梳理在腦後,露出俊美漂亮的麵孔。不過在這暗色中,他也隻能勉強看清楚正始帝的輪廓,止住歎息,“陛下在克製什麼?”
癲狂錯亂的感覺衝上來時,確實幾乎燒毀了莫驚春的意識。
大手仿佛無處不在那詭異扭曲的感覺,幾乎弄得他要發瘋。可莫驚春仍然清楚地感覺得,那扣在大|腿上的手指,用力到了痙|攣,更是冰冷得出奇。
莫驚春不在乎正始帝的沉默,倦怠地說道:“臣有時會想,當初答應陛下,是不是一樁錯事。臣無法做到陛下那樣傾盡一切,總是顯得退縮不前,您如今的強求,或許是錯的呢?”如果是正確的,正始帝便不會時至今日變得如此煎熬,甚至夜夜窺探,難以遏製侵|占的欲|望。
莫驚春給不了正始帝想要的……全部?
那些從未道完的交談,每一次,確實都在鮮明地提醒著莫驚春這一事實。
“夫子此話,是想勸說寡人放棄?”
正始帝總算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冰冷,宛如寒冰。
莫驚春倦了,他雖然夜半時毫無感覺,可實際上他是承受了兩次歡|愉,如此逼迫,就算他午夜後那場並無感覺,可並不代表身體無感。
他隻是暫時被屏蔽了那種感覺罷了。
“臣不是這意思,隻是如果情愛的事情,隻會讓陛下愈發難受的話,那臣以為,這或許並非正途。”
他感覺到了正始帝的壓抑,也想起了最近這些時日陛下的內斂。
看著穩重,卻非好事。
強行的隱忍,孰能知道,究竟是真的從容,還是強壓下去的暴雷?
莫驚春在思考時,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經長時間停留在正始帝的耳郭,手指捏著那塊小小的軟肉揉了揉,他沉聲說道:“我隻是覺得……”
正始帝翻身而起,坐在莫驚春的腰腹上,冷冷地看著莫驚春。
“夫子有一句話卻是錯的。”他的手指張開,五指壓在莫驚春的胸口上,帝王越發用力,即便莫驚春毫無感覺,卻還是會感覺到呼吸越發壓迫的急促,“情愛並非輕歌曼舞,也不是輕聲細語的春風,是狂風大作,是暴雨傾盆,非得是你死我活,互相痛苦的折磨……這不是夫子曾經說過的嗎?”
這正是他們現下的寫照。
也是一開始莫驚春抗拒的原因。
可如今他們看似是成了圓滿的半圓,卻還是滿足不了正始帝越發暴戾的欲|望。
貪戀太多,便成惡獸。
莫驚春索性躺平,沒再試圖起來。
“臣無法讓您快樂,不是嗎?”
莫驚春並非自艾自憐,他隻是不樂見如此步步墮|落的局麵。他還未摸到正始帝如此的症結,但肯定與他有關。
哪怕攥緊的是一把漂亮的荊刺玫瑰,鮮血淋漓,也仍要強行摘下?
正始帝陰鷙地笑了起來,原本伴隨著情|熱冷卻的暴戾浮現在眉宇,他陰陽怪氣地說道:“夫子這話卻是有些偏頗。”他往下一撈,迅速捉住那仍然濕|潤的……指尖用力地揉搓過,“這不是讓寡人很快樂嗎?”那東西還在很愉快地吐著濕|膩的汁水,卻是之前殘留下來的感覺。而眼下帝王苛責的折磨,隻會讓來日的莫驚春難以掙脫。
他分明從這數日中猜出莫驚春的煎熬,指尖卻在摩|挲的時候又堵在口子上,笑眯眯,又詭譎地說道:“當然,寡人也應當照顧夫子的身體,別讓這東西再吐出來才是。”莫驚春下意識推了一把,他看不到正始帝的動作,卻從話語裏覺察出竄過背脊的危險感。
“陛下……”
正始帝打斷了莫驚春的話,“夫子,你早早就知道寡人的本性。不管夫子願不願意,不管此事可與不可,寡人偏要勉強。
“誰不允,寡人更要踏斷那他們脊骨,碾碎如此閑言。
“即便是您,也不能斷言寡人看法。是誰給夫子的信心,讓您以為輕飄飄的幾句話,便能離開?”
他猛地壓了下來,四目相對。
一雙倦怠平靜,一對猩紅陰鬱。
“此事,休要再提。”
正始帝的語氣冰冷得像是萬年的寒鐵,凍得比冬日的狂風還要刮骨。
…
一連數日,正始帝都一直召莫驚春入宮,甚至還有兩夜,他是留宿在宮中。如此頻繁的次數,自然引起了朝臣的注意。
起初他們以為陛下的身體出了問題,才需要莫驚春這個血引頻繁入宮。
然次數一多,任由是誰,心裏都會有些嘀咕。
然正始帝在朝上所表露出來的姿態,卻暫時讓人無話,不敢說些什麼。而敢於詢問莫驚春的人,便隻有他這寥寥的幾個友人。
張千釗在下朝後跟莫驚春並肩走,試探著說道:“子卿,最近可是出了什麼問題?為何陛下如此……”他沉默了一瞬,沒想到自己在這一刻想起來的詞語,居然會是黏人。
他將自己嚇得哆嗦了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
莫驚春的神色有些蒼白,無奈地說道:“陛下隻是有些……”他斂眉,將兩個字吐出來,“寂寞。”
張千釗奇怪地挑眉,那模樣像是要將整個眉頭都挑破天際,“寂寞?”
莫驚春一本正經地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陛下雖然看著冷硬,可是後宮內卻是一人都無。陛下也不喜歡子嗣,整個空蕩蕩的後宮就像是個墓……咳,陛下會覺得寂寞,也是正常。”
張千釗茫然。
……他居然覺得莫驚春的話有道理。
可是隻要已對上正始帝的臉,他就忍不住哆嗦起來。
這,這實在是對不上啊!
陛下寂寞什麼的……
張千釗當即眼前一亮,“難道是陛下想要……納妃了?”他莫名有些興奮,搓起手來。
忘了說,張千釗其實也是上奏希望陛下早早納妃的人。
畢竟陛下都登基四五年了,二十好幾的人,膝下卻隻有大皇子這個獨苗苗,如果再繼續下去,怕是會有人覺得……張千釗垂眸,忍不住搖了搖頭,即便看著是好,可如果陛下再不納妃,再是憑借著這陛下的威勢,又能將朝臣的異議壓下幾時?
莫驚春斂眉,有些憂愁地看著張千釗,“如果其他官員想要針對此事,任由他們去便是,可你切莫插手。”
張千釗奇怪地說道:“即便陛下不喜歡,可是忠言逆耳利於行,我等的話,其實並無過錯。”
莫驚春淡淡說道:“如果你說繼位,那已經有了大皇子在。若是要說開枝散葉,這便是陛下的私事。”
張千釗忍不住搖頭,對莫驚春的話卻是不讚同。
“皇家無小事,這確實是陛下的私事,卻也是朝廷的大事。”
更別說,皇家用聯姻來換取權貴的支持本來就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先帝,除了皇後是他自己選的之外,日後的那些妃子,哪個不是為了平衡才納的?
莫驚春;“這話是不錯,可是廣林,你卻是忘記一點,能夠被陛下納妃的女郎,必定是出身不凡,家世淵源。這樣的女子送入宮中,若是一著不慎,便要折損在宮內。屆時,這究竟是有利於陛下,還是不利於陛下?”
張千釗的眉頭皺起,“子卿,你為何如此抗拒?即便不支持,也不該如此反對才是。”說一千道一萬,這事做,總比不做好。
莫驚春無奈,他可不是為了反對,而是為了保住廣林的性命。
他那無奈的笑意還未流露,便突然愣住。
莫驚春停下腳步,一瞬間神色有些奇怪,他盯著張千釗,那沉默如石的模樣嚇壞了張千釗,忙上前一步碰了碰莫驚春的肩膀,“子卿,子卿?”
莫驚春喃喃說道:“你說得不錯。”
“不錯,什麼不錯?”
張千釗還在二丈摸不著頭腦,可是莫驚春的心神卻已經不在這上麵。
莫驚春忽而意識到,他說的話雖然有理。
可與此同時,卻無法否定他這焦躁的情緒是為何。
……他是在嫉妒。
這個詞語出現的瞬間,莫驚春連耳根都有些發燙,像是涉足了不該有的貪婪的界限。
莫驚春閉了閉眼,原來他也會嫉妒。
他看著正大光明,是在為了保護旁人,其實也正是為了自己的私心。
這樣卑劣的想法,著實有些不堪。
張千釗不知道那日莫驚春究竟明悟了什麼,但是他看得出來最近莫驚春的情緒不大對勁,像是更為內斂些。
兩日後,盛夏異常燥熱。
莫驚春牽著桃娘躺在院中看銀河,難得一個有風無月的日子,天上的星辰異常明亮,亮得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