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不是。這點沒有人比崔鶯眠更懂了。
她點了點頭,善解人意地勸誡他:“殿下在外邊有要事,白日裏可以不必來倚梧殿……以免,引人注目。”
賀蘭桀應該比她更明白倚梧殿現在不能為人注意。
但男人聽了這樣大度寬容的規勸並不買賬,沉了沉臉色,道:“你如此,孤怎放心。”
說著,他非但沒有離去,反而還順理成章地脫去了外裳,歪頭躺下,睡在了崔鶯眠的外側,她的眼珠瞪得如銅鈴,覺得這男人真不好拿捏,他又伸過手掌,滾燙的溫度瞬間貼住了她正陣陣作祟的腹部,緩解她的墜脹疼痛感覺。不得不說,在他那麼渡了熱力按摩幾下之後,確實沒那麼疼了。
崔鶯眠知道他是不會再對自己作甚麼了,放鬆了戒備,索性閉上了眼睛。
反正他將自己擄來,也就是做一個可供揉捏的玩物,現在她自己也答應了他做他的禁臠,沒什麼可矯情的。隻當自己是從那業的行首,自甘墮落便罷了。
她沒有提避子湯的事,正如行首也不會去質問她伺候的人為什麼不願讓自己留下子嗣,答案說穿了很不體麵,白白戳人的臉。
賀蘭桀耐心地等待她睡著,才坐起身,替她掖了被,轉身扯落另一側的簾幔,便步了出去。
回到明光殿,聽說勤妃派人來問過了,怎的流觴宴推遲,舉子今日未能入宮,賀蘭桀派人去回了一聲,不願令母妃疑心是美色惑人,答複是因自己昨夜受涼所致,今日感到鼻塞,恐人前失儀,故而延遲了流觴宴。
東宮地處宮城北苑東郊,已經處於外宮,而設宴的閣樓一溪雲,又可稱之為外宮中的外宮,沒有宮禁,便於太子外臣出入,是儲君與士人談議文章、抒發觀點的地方。每一次作宴,都會有專人記錄流程,並抄錄士人們的文章,偶爾可轟動玉京,引起玉京紙貴。
賀蘭桀放心不下崔鶯眠,隻覺今時不同以往,除卻沒能吃到佳肴而感到抓耳撓心之外,更多的是在擔憂她的身子。她最怕疼痛的。
回憶起初見崔侍郎家女兒的那日,是一個春來萬物興發的好時節,上巳之日,玉京之人喜在春溪邊遊玩,無數青年男女,衣履風流,而她在其中,尤其惹眼。也許她不是世間最美的女郎,但有些人,偏偏就能一眼蕩魂,好像身體當中的某種烙印在遇上這人之時悄然蘇醒,從而一唱三歎,再也忘不得這人。到現在賀蘭桀都還記得那天,她穿了一身織金官綠紵絲小襖,外罩玫瑰紫、秋香二色的金銀鼠比甲,腰係條豆綠的結了五色長穗的宮絛,蕩漾在風裏,一笑如煙光畫斂,步步生春。
但是,她的身畔另有佳郎相伴,他們出雙入對,談笑對詩,彼此眼中仿佛再無外物。
不期然她的腳扭到了,疼得眼淚汪汪,那後來賀蘭桀查到了全部底細的蕭某,便柔聲去哄她,背她走路。立朝以來,女子地位有所提高,時人風氣較六朝更為開放,便是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兩人還沒成婚,在別人眼底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但偏偏那就紮了賀蘭桀的眼和心。
那也是賀蘭桀第一次意識到,哪怕他貴為皇子,也有得不到的婦人。也不知怎的,那之後就再難忘記那道姽嫿無雙的身影,甚至時時入夢交纏。
第一次,他在自己的床褥上,遺落了那種東西。
越得不到,越思之如狂,漸漸地,成了一種心魔。
他固然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將她擄了過來囚禁於東宮,但也怪她那個未婚夫太過無用,倘若蕭某人真有那麼一絲的骨氣和義氣,說不定他也不能得逞。
夜色漸濃,明光殿中,賀蘭桀手捏著一雙乾坤珠,盤得聲音清脆作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他臉色晦沉,冷然地想著。
倒是可以將那蕭子初抓來,待將來眠眠可以光明正大地曝露人前之時,令他在她的麵前磕幾個響頭,說千萬遍“我是負心人”,那時,才好教她看穿他的用心,更加明白當年眼光有誤。
不過,他需要靜靜籌謀,等待著她可以現身於人前,成為真正可以與他比肩而立的女人那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