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整齊有序的行軍隊伍正不斷朝京都靠近。
副將紀懷光打馬追上隊伍前列的臨清筠,再次追根究底地問:
“臨大將軍,都快到京都了,還不準備為我答疑解惑嗎?你到底為何非要趕著回京?”
為了搶得先機提前結束兩軍對峙的局麵,一向穩中求勝的臨清筠竟然會鋌而走險,潛入敵營暗殺了對方主將、副將共三人。
臨清筠被近衛帶回軍營時已經奄奄一息。幸好最後大獲全勝,才勉強算是沒讓他白受那些傷。
但臨清筠卻一刻都不願耽擱,仗剛打完就帶著部分人馬先往京都趕。紀懷光問了很多次,他都不願透露原因。
戴著半副墨色麵具的臨清筠微微側首,清潤悅耳的聲音裏帶了些淺淡的無奈:“這個問題你問了一路,還不累?”
“說幾句話有什麼累的?”
紀懷光意有所指地說:“你帶著傷騎馬,日夜兼程都不覺得累,我這算什麼?”
見他又開始試探,臨清筠笑而不語,安靜地注視著隊伍行進的方向。
“真不打算告訴我?”紀懷光仍不死心。。
臨清筠含笑道:“你就當我是為了給戶部省點銀子。”
紀懷光被他說得一噎。
軍隊每駐紮一日都需要消耗大量糧草,能提前把仗打完確實會省下一大筆錢。但臨清筠冒的風險還是太大了。
別人不清楚,紀懷光卻知道臨清筠現在其實連騎馬都很勉強,沒被麵具遮掩的半張臉也蒼白不已。
臨清筠胸腹和左肩的幾處傷口都險些讓他喪命,但他還是不願坐馬車,全憑武藝底子硬撐著。
在大啟軍中,臨清筠幾乎成了一種信念。將士們都覺得隻要他還在主將的位置,他們就不會打敗仗。
所以臨清筠也不允許自己認輸服軟。
脫下鎧甲的臨清筠恢複了平日俊逸如水的模樣,即使有麵具遮擋,紀懷光也不難感覺到他周身盈著的溫潤。
可作為一軍主將,臨清筠同樣非常殺伐果斷,在很多事上都有他自己的堅持。
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氣質似乎總能在他身上變化自如。
知道確實問不出答案來,紀懷光終於作罷。
但他還是曖昧地笑了笑,揶揄道:“行吧,等回去了我得看看到底是什麼,把我們無牽無掛的大將軍勾得歸心似箭。”
“不會是急著回去看哪家的窈窕淑女吧?”紀懷光故意說了個最不可能的猜測。
臨清筠攥著韁繩的手幾不可查地緊了緊,又緩緩鬆開,“京都不比軍中,回去了正經些,小心你爹上家法。”
“我家老頭子正忙著做賢臣呢,哪兒顧得上管我。”紀懷光漫不經心地說。
兩人都不再說話。
臨清筠凝視著京都的方向,安靜地思忖著紀懷光的問題。
從那夜混亂的夢裏醒來後,雖然臨清筠記不起任何內容,但某個念頭卻不斷催促他早日回京。
似乎若是遲了,他便會失去什麼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或者某個人。
那道僅相遇過幾次的明媚身影不斷在臨清筠腦海中浮現。
他眉心微擰,眸色也不斷轉深。
隊伍又行進了一段路,臨清筠發現前方有人正騎著馬疾馳而來。
是他留守京中的手下,夏問。
“將軍。”夏問勒緊韁繩在臨清筠身邊停下。
臨清筠蹙眉問道:“公主府出了何事?”
一旁的紀懷光心裏微動,臨清筠什麼時候關心起公主的事來了?
“前幾日宮中傳言,陛下即將為雲月公主和翰林院侍講學士範明真賜婚。”
“公主的貼身侍女荷雪在今日卯時被遣出了府,後來公主府裏也陸續有大批侍女和侍衛被遣回宮中各處。”
“範明真?先帝駕崩之前不是已經給他和唯陽公主江殊瀾賜過婚了嗎?雖然沒在人前宣過那道賜婚的聖旨,但這在京都那些人精眼裏可不是什麼秘密。”紀懷光插話道。
“而且突然遣散這麼多人,看來公主府裏的事應該小不了。”
瞬息之間,臨清筠腦海裏閃過一幅畫麵——
他看見自己捧著某人素白纖弱的手,隱忍而克製地吻住了她的唇。
懷中的人臉色蒼白卻帶著淺淡美好的笑意,她安靜闔眸回吻他,長睫輕顫了幾下,眼角便滑下晶瑩剔透的淚水。
那是他和唯陽公主,江殊瀾。
分明並非親身經曆,臨清筠心底卻劃過一陣尖銳的疼痛,幾乎讓他攥不住韁繩。
他凝了凝神,旋即策馬揚鞭往前奔去。
“臨清筠!你不要命了!”紀懷光又急又氣,立馬夾緊馬腹緊隨其後。
從寢殿往公主府門口走的路上,江殊瀾漫不經心地看著雪花紛紛落下。
府裏的人已經明顯少了很多,等人都換好,江殊瀾才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