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梧桐為中心,方圓五百米的距離內,紅霧統統散去了。
梧桐樹伸出一條粗壯的根須,長成小船的模樣,似乎想要送曲宴離開。
細細密密的觸須在船型的根須中央編織出一張舒適的藤椅,船尾處兩條枝蔓正朝他招手。
曲宴明白梧桐的意思,輕輕拍了拍樹幹安撫它:“等等,我要去看看秦堯。”
然而車裏並沒有秦堯的影子。
小巴車從高處跌落,已經摔得有些變形了,曲宴趴在車門處眺望了半天,也沒見到秦堯。
他不在車裏?難道是被甩出去了?
但周圍早已沒了紅霧的遮蔽,除了長在路旁的這棵巨大梧桐樹之外,四周也就隻剩一些矮木和雜草,藏不住人。
隻有一個可能……
見曲宴望向背後不遠處還未消散的濃霧深處,梧桐樹立刻用枝蔓在他身前修建了一排柵欄。
阻攔的意味非常明顯。
“秦堯是不是……在那邊?”曲宴指著看不到邊際的血霧深處,仰頭問梧桐。
它雖然沒辦法說話,卻用行動證實了曲宴的猜測。
一排更密集結實的藤編柵欄攔在他身前,密不透風,甚至完全遮住了曲宴眼前的景象。
紅霧深處一定是危險的。
可他不能就這麼坐著梧桐的小船離開。
是他硬纏著秦堯帶他來靈山的,在遇到危險的瞬間,秦堯也是毫不猶豫先將他置於險境之外。
他不能這麼沒良心。
“我不能丟下他不管。”曲宴仰頭望著滿樹的梧桐花,眼眶微紅,明明是一副漂亮柔弱到需要被人摟在懷裏保護的樣子,卻偏偏說出最勇敢的話,“我得去找他。”
梧桐跟他對峙了片刻。
終於,像是心軟似的,撤走了攔在曲宴麵前的巨型藤牆。
它伸出一條翠綠的枝丫,像是纖長有力的大手形狀,輕輕將一枚白色的梧桐花別在曲宴耳側。
鵝黃色的花心散發著淡淡清香,微微卷曲的潔白花瓣更襯得曲宴精致漂亮。
他抬手摸了下耳畔梧桐花的尾巴,仰頭綻開一個最明媚的笑:“謝謝你。”
接著,就頭也不回地朝紅霧最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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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宴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醫院蒼白的石膏板吊頂,方正的吸頂燈正散發著瑩瑩冷光。
這是他看了十多年的醫院房頂,也是他穿書之前最熟悉的地方。
而耳畔此時也響起了他最思念的呼喚聲:“晏晏,醒了?正好,媽媽削了蘋果……”
曲宴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眼眶頓時濕了,喉間也哽咽的發酸:“媽媽……”
“哎喲喲怎麼了?”曲媽媽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蘋果,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溫柔又讓人安心,“做噩夢了嗎寶貝?怎麼要哭了?”
曲宴立刻坐起身,猛地撲進媽媽懷裏,深深嗅聞著屬於母親的味道:“我隻是……我隻是太想你了。”
“傻孩子,媽媽不是一直陪著你嗎?”
母親聲線輕柔的安撫,讓曲宴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有點分不清此時溫暖地觸感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不是穿進了書裏,遇到了鬼怪邪祟,還有季楚然?
怎麼又回來了?
母親的聲音將他思緒拉了回來:“好啦,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小心被人笑話!”
“一會兒宋悅要來看你,她明天婚禮,百忙中還來給你送請柬……醫生說你身體沒什麼大礙,去參加婚禮換換心情也不錯……”
宋悅?婚禮?
曲宴隱隱回想起來。
宋悅是個比他大十歲的姐姐,兩人相識是因為曲宴曾經出手幫過她。
曲宴身體一直不好,醫院的食堂又吃膩了,所以時常在樓下的小餐館改善夥食。
就是在那天,宋悅和他的前夫也在同一家餐館吃飯,不知道說了什麼,丈夫對宋悅破口大罵,最後甚至動了手。
餐館裏很多人,沒有一個人出手幫忙。
隻有曲宴悄悄打電話報了警。
後來警察帶走了宋悅的丈夫,而宋悅離婚後,也時常去醫院探望曲宴,一來一往,兩人倒也成了朋友。
隻是他一直沒聽說宋悅再談戀愛,怎麼這就又要結婚了?
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曲宴的思緒,宋悅來了。
門口的女孩一點都不像三十歲的樣子,她燙著一頭濃密的卷發,眉眼清澈漂亮,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
“晏晏!”宋悅放下懷裏的果籃,跟曲媽媽打了招呼之後,立刻撲向曲宴床邊,“有沒有想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