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褚白離去第一個月,托人送來一包鹿茸和一座小珊瑚,並附信一封:“路遇野鹿,一死一臥,至死靡它。”
她把珊瑚泡在玻璃缸裏,給褚白回了一封信:“萬物有靈,山水為信,老師早去早歸。”
南也卿把鹿茸風幹了磨成粉,下雪的時候就用熱水衝泡一壺,坐在湖心亭裏等雪停。
如此兩載寒冬,鹿茸還剩半兩,她卻撐不住,一倒下就再沒起來。
沒能等褚白歸來,也沒說上那句話。
褚白咽下嘴裏的粥,神情愉悅,就著舉著湯匙的動作去看南也卿,笑道:“好吃。”
“我嚐嚐。”南也卿突然湊過去,張嘴含住褚白舉著的湯匙,將剩下的半勺粥咽入口中。
褚白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南也卿前傾了身子,與她之間隻有半個手掌的距離,近到兩人呼吸聲都可相聞。
南也卿抬眼看人,精致的眼尾向上勾著,卻因為漆黑圓潤的眼珠而顯得懵懂可愛,褚白看著她這副樣子,半晌後撂了勺,靠在椅背上,麵色恢複了往日的清冷。
“老師我錯了,”南也卿從善如流地認錯,“食不可戲,小卿下次不會了。”
褚白嚴厲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她的道歉而緩和,但再開口時,語氣並沒有很冷:“生了病不能吃海鮮,這是發物,與我昨夜給你熬的藥,藥性相衝。”
“我不吃了,老師把粥喝完,好不好?”
南也卿道歉的話張口就來,半點都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而這種親昵的要求,與熟稔的語氣,顯然已經超過兩人之前的關係。
褚白的眼神更深沉了,看著南也卿,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清。
南也卿是她的學生,一句“褚白”已經沒大沒小到不知禮數了,她口中訓斥的話滾了三趟,都因為顧忌南也卿的病情而咽了下去。
訓斥的話沒有說出口,氣氛就一直這樣僵持著,南也卿見褚白似乎要生氣,神情更加小心翼翼,放軟了姿態又要說起軟話。
這種綿軟的讓步,讓褚白覺得一陣恍惚,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南也卿了。
看著麵前刻意討好的人,恍然間看到了南也卿小時候的樣子。
褚白一下山便被南石以大師之禮請入府中,那時候南也卿才十一歲,還沒到她肋骨,整天小粘糕似的跟著褚白,褚白吃飯的動作、喝茶的姿勢、訓人時半垂的眼神、出門愛搽的胭脂……什麼都學。
南家上尋十三代,出過太後與皇後,自此族規就改了樣子,與旁家的規矩大不相同。
南家的男人若行商,女兒必須要秀外慧中、飽學多才,日後為了家族利益出嫁;若入仕,女兒就得三規六禮,養在深閨,日後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
褚白曾多次嗤笑南家家規的荒唐,卻也不予餘力將自己的知識傾囊相授,盼著南也卿長大後,能有自己的主意,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南也卿的性子始終不算強硬,褚白教了她許多年,也沒能讓她轉了性子。
後來便放棄這份心思,對待南也卿愈發嚴厲,可也隻想著多護她一時,全了這份師生情誼。
這幾年,南也卿已經不像小時候那般黏著自己,前些日子,更是答應了一場荒唐的婚事。
褚白本以為她們兩人的關係也就如此,日後漸行漸遠,她站在南也卿目光不及的地方,偶爾出手幫一把。
等到她護不住的一天,就無聲離去。
但南也卿卻在一場雨夜闖了回來。
抱著她的腰,求她不要走。
“南也卿,”褚白很少直呼她的名字,搖了搖頭,語氣非常難以理解,“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眼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老師?”褚白問。
“老師還在怪我嗎?”南也卿難堪地低下視線,強撐著沒有把頭轉開,“老師能給我一年時間嗎?”
“我有必須要進楊府的理由。”
“我需要一個名分,正妻也好,小妾也罷,隻要進了楊府,我保證一年內……”南也卿想起褚白昨夜警告的話,收了聲,欲言又止地看著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