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著往沈從雲的偏院走著,陸英林忽道:“我聽誠兒說,是裴姑娘決定不將劉捕頭的身份公開?”
幾月前,裴輕舟為裴家莊追尋丟失的貨物“散功”,也揭開了公門捕頭劉忠元便是江湖義賊柳伶人的真相。後來劉忠元身死,此事也隨著一起隱匿了下來。
裴輕舟略一思忖,“是我擅自做了主,我爹拗不過我,便由了我的性子。”
陸英林爽朗笑起,放緩了語氣,
“裴女俠不必緊張,我沒有追究的意思,與你閑聊罷了。隻是裴女俠隱瞞了劉捕頭的身份,也等於是隱瞞了自己的功績,豈不是放走了一個聲名遠揚的好機會。”
裴輕舟想也不想就說,“我不希望人們以他為談資,編出些莫須有的故事來。至於我,不怕您笑話,從小隻想做個行俠仗義的人,名聲之類的東西給,有也可,沒有也可,並不與我的理想衝突。”
她說這話時的樣子,帶著少年人的清狂。
雖在陸英林這等老江湖眼裏稍顯稚嫩,但那幾分俠客的傲岸,也讓人不由地莞爾,
“裴姑娘年紀輕輕,便已懂得人言可畏,實屬不易。逝者已矣,前塵當盡,若生前犯過什麼大不了的過錯,也該一同煙消雲散了。”
這話雖是在講劉捕頭,卻也在暗指沈從雲,裴輕舟聽懂了,略一遲疑,還是答道:“劉捕頭是個為民著想的好人。”
陸英林哦了一聲,問道:“在裴女俠眼裏,雲兒是否是個好人?”
昨夜見到了沈從雲臂上的紋身,人人心裏都有了數,知道那東西絕非善類。
陸英林到底是顧及與沈家的情誼,不願讓他這侄兒的名聲掃地。
隻是陸英林的問題,裴輕舟回答不出,也不願回答,隻緩緩說:“沈從雲為人如何,我無法評斷。真相水落石出之時,善惡自有根源。”
陸英林不經意般地問:“即使真相會傷害你的朋友,你也會將其揭開嗎?誠兒從前將雲兒視如親兄,若是真相會教誠兒痛苦,你會如何?”
“如今死的不僅是沈公子,還有李折,而那凶手也許還盯上了其他人,我隻想阻止他罷了。”裴輕舟道,
“陸誠想不想得知真相,應該由他自己選擇,不是嗎,陸莊主?”
夏日的天兒亮得快,此時霧氣散了不少,樹葉的縫隙間已投下些柔和的光線。
裴輕舟低頭踩著疏落的光走,抿著兩片唇不再作聲。
好在陸英林並不施壓,方才一問隻是高位之人慣性的試探。
行至偏院,隻笑道:“裴姑娘無須感到為難,做你認為對的事即可。即使你想曲意迎合,我想,以誠兒的性子,也不準你和萬少俠受委屈。”
裴輕舟感激一笑,跨進廳去,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起得最晚的一個。
廳裏,萬子夜和陸誠各自頂著眼下的兩坨烏青,肅然地正坐著。
除此之外,還有一位衣著華貴,舉止端莊的婦人,正從食盒裏取些熱食。見陸英林和裴輕舟進來,忙放下手中的瓷碗,招呼道,
“這位就是裴姑娘吧。你看,萬少俠跟你都沒睡好,起了個大早,我實在過意不去。誠兒本來是邀你們來坐客的,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反而麻煩你們了。”
這婦人正是陸誠的母親。
陸夫人拉住裴輕舟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瞧著,真是個標致的好姑娘。我們誠兒,性子張揚了些,交不到什麼知心的朋友,眼下雲兒又......”
提到沈從雲,陸夫人紅了眼眶,“我這做嬸子的,心裏跟刀絞著似的難受。一會兒沈夫人跟雪兒來,還不知道是要怎樣的肝腸寸斷。”
陸夫人麵善,話說得懇切,裴輕舟自然地多了幾分親近,此刻見著她傷情,心裏也難過起來,“陸夫人,節哀,莫要悲傷過度,損了自己的身體。”
陸誠也趕緊站起身來扶住陸夫人,“娘,你也忙了一早晨,坐下歇歇吧。”
隻不過,陸夫人沒有時間再坐。正說著,房門外傳來一陣焦急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