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向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可現在位於海城第三分區精神病院西南方,裝備著槍支彈藥的特種兵部隊隊員把精神病院的西南方直接圍起來,嚴陣以待的用槍指著高高立於牆頭的男人,危險地氣息在空氣中蔓延,遊離在在場所有人緊繃的神經上。
似乎隻需要一個火星,就可以將整個氣氛引燃。
“這位患者。”醫生望著站在牆頭上的男人,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穿過大樓在耳邊響起,時刻在提醒著他,麵前這個外表看起來病弱無害的男人是多麼的極端,多麼的危險,“你現在是在還未達到出院標準的情況下就妄想私自出院,這似乎違背了你口中一直強調的‘我是一個正常人’準則。”
而在遠處指揮的特種兵隊長眼中帶著對病弱男人的厭惡與憎恨,從耳機裏聽完這番話後有些憤恨的低聲說道:“醫生,上麵已經下達了指令,說s-001號病人柳不反極度危險且不可控,若是遭遇反抗可以直接開槍擊斃。”
聞言,醫生露出一個頗為玩味的笑,用著開玩笑一樣的語氣對著柳不反說:“柳不反,你若是踏出這裏一步,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柳不反穿著寬大的灰白條紋病服,瘦削但充滿力量感的軀體被籠罩在病服裏,眉眼被微長的發絲遮住,隻露出好看的薄唇和下顎線,躲在發絲後的眼眸微垂,看著醫生的眼神中盡是能溺死人的溫柔:“醫生在興奮。”
醫生對他的話不可置否,他張開手臂,身上肌肉緊張繃起,可態度依舊那般輕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就可以下來了——要知道,我可不喜歡仰視別人的感覺。”
柳不反抬起細瘦的手腕,把頭發向後一梳,露出鋒利昳麗卻無悲無喜的眉眼:“醫生,我想我沒病。”
醫生臉色頓時開始變差,畢竟他一直沒什麼耐心做勸導人的工作,風眸一眯,語氣微差:“下來。”
柳不反心中劃過一個不深不淺的念頭,隨後在醫生暗含威脅的目光下,於他碰不到的地方輕輕落下,避開了他的懷抱。
醫生也不在意他避開,見人下來後就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裝著淡藍色液體的注射器朝著柳不反靠近:“要知道,大多數患者都會認為自己沒有病,而治療的開始是需要患者認識、承認自己有‘病’,我姑且相信你說自己沒病,但是這又如何證明?”
柳不反的內心客觀對這番話保持讚同,這是站在醫生的角度上看,但作為患者的他卻要對此嗤之以鼻。
他在麵上沒有表現出來,就連身體的反應也很好的克製住不會不自量力的避開醫生的靠近:“要讓精神病人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病,這本身就是一種悖論。”
“所以我無法判斷自己現在的表現在你們眼裏是否是個‘正常人’,又該如何成為一個正常人。在我的判斷之下,我隻是一個不正常的‘正常人’,歸根結底,對我來說‘我是一個正常人’結論成立,可以達成我出院的前提條件。”
醫生愉悅地翹起唇角,緩慢的把針管中冰冷的液體推入柳不反的血管:“思維邏輯清晰,也很有說服力,隻不過在我看來,你的病情恢複的並不是很理想,而且還在逐步惡化中……你覺得呢。”
冰涼的液體注入身體,幾個呼吸間藥效發作,渾身虛軟無力,柳不反順勢靠著牆壁強撐著讓自己不要倒下去,軟軟地說:“看來我又惹的醫生不高興了。”
ht-3721藥劑的發作速度比以前更強了。
柳不反剛開始還能靠在牆上,後來隻能順著牆向下滑去,眼皮也很沉重。
醫生蹲下來,強迫性的抬起柳不反的下巴和他對視,然後讚歎一聲道:“這雙眼睛可真漂亮”
那雙黝黑的眼睛裏有一片平靜的星辰大海,就像是一個獨立的,自成一體的小世界。
那廣袤無垠的星辰大海是無人區,被無意納入最外麵窺見其中一角的人會為它的美麗神秘而神魂顛倒,它平靜又柔和,沒有一絲攻擊性。
醫生很喜歡柳不反的這雙眼睛,尤其是在治療的時候眼中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痛楚之時,更顯得迷人異常。
這次醫生沒有像往日一樣把柳不反扛在肩上帶走,而是打橫把人抱起,朝著治療室的方向而去,低聲對著懷中人說:“……”
柳不反很難說他是聽到了醫生的聲音,因為他所看見的一切都在褪去顏色,變成光怪陸離的奇異,耳朵也失聰一樣聽不見任何聲音,蒼白寂靜。
這種感覺讓他有一瞬間覺得這就像是一場難以形容的默劇,怪誕又生硬。
柳不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剛剛注射的並不是他所熟悉的ht-3721藥劑,而是其它的什麼,現在的這種情況,應當是它的副作用。
而後幾秒柳不反猛然聽到醫生身體裏血液快速流過管道的聲音,更響亮,更刺耳,更讓他感到愉悅的是來自醫生的心跳聲。
鮮活的生命在胸腔裏跳動,撞擊著胸腔,隻要一伸手,他就可以碰到那溫暖的,濕熱的,能夠被他輕易掌握的……生命。
柳不反眼中流露出不自覺的興味。
生命的流逝於他而言不過是一種狀態的改變,激不起他的任何感覺,唯有激蕩濃烈的情緒可以使他側目停留。
他渴求著一切極端的情緒,無論好壞都全盤接受。
而後他來到了治療室,開始治療。
許是幾分鍾,許是一個小時。名義上的治療被醫生操縱的疼痛替代,仿若沒有止境的折磨著身體和心靈。
柳不反瞳孔幾近渙散,渾身因疼痛而顫抖,額頭上滿是冷汗,臉上也浮起兩坨不自然的紅霞。
醫生在旁邊調試儀器,而他的思緒卻飄忽不定的落到了不知名的很遠的地方,眼睛漸漸的閉上,跨越時間的長河,望回過去。
——————
柳不反的童年如果硬要形容也隻能說是一片黑暗,沒有溫暖的家,沒有父愛母愛,甚至連真心朋友都沒有,隻有長久不停的傷痛與他常伴。
他本該對此恐懼、憤怒亦或者害怕,但是那些濃烈的情緒總是隔著一層玻璃無法傳達。所以他時常冷著臉接受一切打罵責罰,就像是一個沒有情感和痛覺的機器。
這樣的表現讓他被他的母親所恐懼,以至於柳不反在她的口中魔化成了一個怪物,然後變本加厲的對他施加暴力。
他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有時候他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甚至脫離了□□,在半空中俯瞰審視著這一切。
那種感覺非常,非常的奇妙。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也許會沉默的活下去,直到他尋找到機會殺死這一切的源頭。隻讓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會遇到一個在他這一生中都極為特殊,也極為危險的存在。
第一次見麵是在一條昏暗的小巷子,那人突兀地走進來,看著他滿身傷痕的躺在地上,眼中滿是興味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意。
柳不反看他,眼神無悲無喜,有那麼一瞬間,九歲的柳不反像極了四十八歲已經波瀾不驚的他。
那人蹲下來,手虛虛的摸上他那雙黝黑的眼睛,誇讚道:“你的眼睛很好看,難怪會有那麼多人喜歡你。”
柳不反不明所以,艱澀地咽下口中腥甜的鮮血,稚嫩的聲音嘶啞難聽:“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