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起還能和其他的同齡人一樣,去學校上學,而這一切,本不是他能奢望的。

傅淩從小就明白兩個道理,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以及,有借就要有還。他現在所擁有的生活,他就當做是從上帝那裏,借來了一點超額的幸運額度。

想要維持下去,就得做出償還。就像在向華孤兒院的時候,要去馬路上掃雪一樣。

傅淩先是清掃了每個房間的地板,然後接了一桶水,用沾濕的抹布擦拭桌子、櫥櫃和窗戶。傅淩做事非常認真,遇到桌子的死角,他會拿棉簽沾水,一點一點的把死角洗幹淨。

擦窗戶的時候,還搬來了兩把椅子,踩在椅子上,把夠不到的玻璃也擦得鋥光瓦亮。

最後,用清水拖了兩遍地,整個房子都被他打理得猶如沒住過人一樣。app上預約的小時工可能都做不到這麼完美。

傅淩看著自己的傑作,似乎也還算滿意,但他臉上沒有笑容,因為這和他事前預想的畫麵還是有差距。他想讓子謙哥住最幹淨的房子。

掃除結束,傅淩從自己房間裏拿出了一本田字格練習簿,一個鐵皮材質的文具盒,以及一顆口香糖。

這顆口香糖是上次傅子謙給他的那一顆,今天給的,他已經放到枕頭邊了。傅淩給兩顆口香糖編了號,得按順序吃。

剝開口香糖的糖紙,正要放進嘴裏,傅淩的手停了下來。他突然又舍不得吃了。把口香糖分成了兩半,隻吃其中一半,另一半又用糖紙包好,放回了枕頭邊。

傅淩一直有一個習慣——在田字格裏畫“正”字。尤其是當他有心事,或者腦子裏在思考著什麼的時候,就必須得寫“正”字。

打開文具盒,文具盒裏都是鉛筆,三長一短,長的那三支,都是沒有用過的新筆,短的那一支,已經用了快一半了。

這也是傅淩的習慣,筆盒裏的鉛筆,要一支一支的用。

兩年前,向華孤兒院舉辦了籃球比賽,比賽的場地,是借用附近一所鄉下的小學的操場。

對於孤兒院裏的孩子來說,那無疑是一場盛會。盛會非常熱鬧,歡聲笑語,還有兩個隊伍的參賽選手進球時,邊上熱烈的歡呼。

阿淩沒有參與那一場盛會,因為他前些天著了涼,他那一向脆弱的腸胃鬧騰得厲害,他幾乎沒有力氣站著,隻能坐在操場邊的一座舊教室裏,當一個遠遠的觀眾。

初夏的陽光很好,在阿淩注意到那個人的時候,也為那個人打上了一層暖而晶瑩的光。

那是阿淩第一次見到長得那麼好看的人,以致於,傅淩隻看了一眼,就把那個畫麵深深記在了腦子裏。不管過多少年,隻要給他一支鉛筆,他都能用素描的筆法,把那麼畫麵畫下來。

後來傅淩意外得知那個人的名字,叫傅子謙,而他的母親,就是經常到院裏做義工的李院長的朋友,姓傅的阿姨。

這位阿姨一直有意領養一個院裏的小朋友,但也一直沒有決定好人選。

原本,阿淩是不想被別的人家收養的,他寧願永遠待在院裏。

因為他不想和別人相處,而且太多的社會新聞也叫他知道,被領養了的小孩兒,很多都隻能過一時的太平日子,等那家的父母生了自己的小孩,他們這些被領養的,就真正墮入了地獄。

他很害怕,他寧願一個人待在院裏,至少這樣是安全的。

但就是看見傅子謙之後,他突然生出了“如果能被傅阿姨領養,好像也是件不錯的事”的念頭。

這個念頭,隨著那段時間傅子謙到院裏幫工的次數逐漸增多,阿淩能夠經常見到他,而越來越強烈。

傅子謙就像一個巨大的光源,不斷地吸引著阿淩向他靠近。對這光源的這股渴望,勝過了對人際交往的厭惡,也勝過了未知生活帶來的不安全感。

然後,他一頭紮進了“吸引傅阿姨注意力”的計劃中,就像一隻撲火的飛蛾。

據說傅阿姨喜歡乖巧的孩子,他就在她每次來幫工的時候,站在她的視線裏,一次次扮演“乖孩子”。

經過兩年的努力,他真的如願以償,現在就坐在傅子謙公寓的沙發上,嚼著傅子謙給他的口香糖。

不知不覺,田字格已經寫滿了一整頁了,傅淩也從回憶裏回過神來。

看了一下時間,還有四十分鍾,子謙哥就下班了。傅淩坐在沙發上等了一下午,口香糖嚼得沒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