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氣盛,一個則衰老無力,而將這兩個極端連在一起的,則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痛恨和憤怒。
看來通過這次的事件,真的對他造成了很深很重的傷害,而那種傷還沒辦法用尋常的醫藥救治。
那是傷到了靈魂的根子裏的傷痛,哪怕是技術如父親那麼高超的外科醫生也無法對其進行任何的縫合或者修補。
他那故去的父親在世時常說,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啊,我們雖然常常能夠打開他們的胸腔,直麵他們那一顆跳動的心髒,卻從未能在他的心跳聲中得知這一秒他在想什麼。
那時,他會好奇地問他的父親,說,知道病人想什麼很重要嗎,無論他們的心裏在想些什麼,該生病他們也還是生病啊。
我們收他們的錢,把他們的病治好了,不就行了麼,這樣他們也能好過,我們也能好過,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可他的父親問他,有沒有幻想過一個沒有病痛,沒有紛爭的世界?
他困惑地告訴他的父親,為啥要想那樣一個世界,要是誰也不生病了,那醫院就該倒閉了,我們可就沒飯吃了。
父親用手拍拍他的腦袋,傻孩子,怎麼會沒飯吃呢,我們不還有手,還有腳麼,有手有腳我們就可以去開荒種地,春天插秧,秋天收成,日子雖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富足,但是養活你們姐弟倆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張張或是枯瘦,或是昏迷的臉...
“我聽老人們說,這世間裏有著那樣一座山,山上有著一種獨特的蛤蟆,那種蛤蟆長得奇醜無比,但它背上冒出來的油,卻是能夠治愈一切傷痛。”
“如果有了那種包治百病的油,大概以後就不需要醫生了,也就少了很多可以避免的悲傷,多很多本應該有的快樂。”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一把年紀的男人,似乎很是不解,甚至會覺得這個作為自己父親的男人很幼稚...
比他這樣的一個孩子還要幼稚得多,他很想大聲嘲笑他的父親,哪怕這樣做極有可能會給他帶來一頓毒打。
可他還是想質問他的父親,怎麼那麼白癡,別人快不快樂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管別人的死活,那是因為別人給了你錢。
要是別人給不了你錢,那別人的死活也就跟你沒有關係了啊。
可這麼一番淤積在心裏的話,直到父親死去,他也沒有坦誠地將其表露出來,似乎是真的害怕被父親毒打。
又似乎是囿於血管裏流淌的那一些來自於這個幼稚男人的幼稚因子。
總之,當他第一次麵對那個名字叫羅德,試圖把他同化的男孩之時,他的心裏是沒有任何波動的。
貫穿他的腦海,他所能想到的念頭,隻是那種從爛蛤蟆身上提取到的油,究竟能不能治愈這個男孩內心的傷。
距今為止,那麼多年過去了,有時候他看著鏡子,看著那個男人的因子為他塑造的這張臉,他還是會恍然。
誤以為那個男人還沒死,他還幼稚地活在自己的身體裏,和他一起張望著這個浮躁喧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