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鱗放鬆下來,不屑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陳小寶等待著,沒有得到回應,兩輪“月亮”也消失了,隻剩下隨著“怪物”的呼吸不間斷的熱風撲到他身上。
陳小寶腦子不靈光地發了一會兒呆,覺得自己也許應該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但在冰冷的雨汽裏,對方的鼻息溫暖又綿長,融融地包裹著他的身體,幾乎將他化開,帶來一種幾近安全感的錯覺。
陳小寶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在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前,饑寒交加的少年已經開始眼皮打架,身體搖晃兩下,終於依偎在對方的吻邊,閉上眼,沉沉地睡去。
少年的重量太過微小,殷鱗的狀態又不允許他對不重要的細節投注太多注意力,以至於他還以為是一片葉子落到了他的吻邊,竟然就這樣容許了對方的冒犯。
於是風雨聲中,他們倆依偎著度過了一夜。
殷鱗又夢見了那一幕。
他正欲殺死一隻食人的妖物,而他的“同僚”卻在背後給予了他重重一擊。
“我已經很久沒有嚐過龍肉的滋味了,龍族現在個個位列仙班,朝他們下手多少不好交代,”朝天犼衝他露出染血的長牙:“不過如果是龍君大人的話,誰會在意呢?”
還在人間修煉的時候,殷鱗便早已習慣了被人暗算,雖然立刻生出了怒火,但勉強還可以忍耐,咬牙問道:“朝天犼,你想幹什麼?”
對方“呸”地一聲吐出了嘴裏東西,殷鱗看著自己的一大塊血肉混著鱗片從空中墜落。
“真是惡心的味道,”朝天犼衝他笑著說:“下界來的爬蟲,你算什麼龍?也有臉當這個龍君?”
“不過是出身低賤的妖物罷了。”
殷鱗大怒,反身便朝對方撲了上去,和朝天犼纏鬥起來,但背上被偷襲出的傷口實在太嚴重了,即便是搏命,他也最終不敵,被打下雲端。
“你畢竟得了龍君之位,殺你要遭雷劫,我不會殺你。”墜落中,朝天犼的身影在殷鱗眼中慢慢變小,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如雷貫耳,“但你但凡還要一絲臉麵,就不該再回仙界了,你就不知道眾仙家看著你有多礙眼,多惡心嗎?”
“簡直像是一條野狗坐上了宴席首位,不僅要憂心泥漿濺得滿地都是,還要怕你野性難馴,突然發瘋。”
“太難熬了,竟要和你這樣的東西共事,隻有你消失,大家才能快活一點。”
“乖乖在人間做個妖物吧,仙界不是你這種出身的家夥能踏足的!”
原來如此,他們都是這麼想的,殷鱗的視野裏隻剩下烏雲漸聚的天空,怒火漸漸侵蝕了一切,不甘和痛恨翻湧著——原來他們都是這麼想的!
背後的傷口又開始疼了,殷鱗抽搐著,身上結了一半的痂也開始崩裂,直到一股濕意落在鼻梁,像是有誰正在溫柔地舔舐他的鱗片。這感覺很舒服,殷鱗的意識昏沉了一會兒才猛然睜開眼。
是昨夜那個凡人,他光著上半身,手裏捏著一團布巾,正在給他擦臉。
殷鱗愣了一下,原本預備要齜出的牙齒收了回去,而陳小寶發現他醒了,也手忙腳亂地展開手裏的“布巾”,穿回了身上。
陳小寶從來沒有睡過那樣暖和又安逸的覺,不過睜開眼看見一大片黑色的鱗甲時還是嚇了一大跳,隨後才想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麼。
搶占了山洞的怪物有著蛇一樣的巨大身軀,擁擠著堆疊至山洞不可見的深處,駝首鹿角牛耳,脖子上還長著長而濃密的鬃毛。
這樣明顯的特征,幾乎是個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不過陳小寶這個小傻子不認識龍,他看了好半天沒認出對方是個什麼動物,隻好把對方當做這山裏的山神精靈。
山神總不會害人吧?這麼一想,陳小寶就不覺得害怕了,然而就在這時,沉睡中的山神突然開始痙攣,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陳小寶隻得匆忙脫下衣服,沾水給他擦臉。
一人一龍對視了一會兒,陳小寶又安慰地伸手摸了摸殷鱗,問道:“你餓了嗎?”
殷鱗回過神來,防備地挪了挪頭,躲開了他的手。
陳小寶見狀,也連忙把手收回來,羞怯地在衣服上搓揉了半天。
他以為殷鱗是在嫌棄他,因為村子裏也有許多人嫌棄他,連同他說話都覺得晦氣。
“對不起,”不等殷鱗反應,陳小寶小聲道歉,悶悶地說道:“我去給你找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