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寢殿的床上,身體雖然還是疼痛,但傷勢已經有了很大好轉。
他坐起身,發現屋子裏空蕩蕩的,陳小寶不在。
殷鱗的心猛跳了幾下,他後知後覺地回憶起雷劫時陳小寶的哀叫和眼淚,急匆匆地下了床。
“來人!來人!”
殷鱗一邊叫著人,一邊趿上鞋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他不經意瞥見了桌上的花瓶,因為太久無人照料,裏麵的梔子已經枯萎了,潔白的花瓣開始變黃、萎縮、甚至腐爛,旁邊的枯枝好像也失去了生氣,綠芽開始凋謝。
殷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他正要再叫人,門便被敲響了。
殷鱗立刻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小錦,她一看見殷鱗下了床,便長鬆了一口氣,激動道:“龍君大人,您可算醒了!”
殷鱗見狀,立刻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是觸了雷劫?陳小寶呢?他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
小錦聽了殷鱗的一連串問題,看著他的臉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道:“我還是從頭跟您講起吧。”
於是將她帶著陳小寶去了朱雀殿,又被朱雀帶回來救了殷鱗的事情說了一遍:“朱雀神君之後便隨著那神光消失了,應當也是去了九重天。後來是那些散仙搭了把手,將您送了回來,又有朱雀殿的侍人送來仙藥,您的傷才能好的這麼快。”
殷鱗被小錦吐露的仙界即將麵臨的末路驚到了,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話來,但隨即又想,他雖求不得長生,但接下來的日子裏,隻要有他的小傻子相伴,或長或短,都是值得高興的時光,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他正要再問陳小寶的下落,又聽小錦哭訴起來:“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這幾天我有多難,也不知誰傳的,我是您親自提拔的人。好吧這也沒說錯,但他們也不能把所有事務都推給我解決呀!好在都是些水道相關的事,我還算了解,勉強負擔了,這幾日龍族又送來帖子了,您不知道我回複時壓力有多大——”
說到激動處時,恨不得掉下兩顆金豆子來。
殷鱗卻沒有心思聽這些,直問道:“陳小寶呢?”
小錦哆嗦一下,還待轉移話題,便聽殷鱗怒喝道:“陳小寶呢?!”
小錦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她知道龍君大人已是真的急眼了,若不是她幫上了忙,以對方的脾氣恐怕早就動手了,也知道確實瞞不住了,隻得低聲道:“陳小公子在偏殿裏,他,他挺好的,沒有受傷——就,就隻是追您時跌了一跤!蹭破了皮,已然好全了!但,但是……”
殷鱗沒空聽她但是,立刻推開門往外走,小錦跪在後麵,弱弱地把話說完了。
“但是,他好像不記得您了,還……有些怕您。”
殷鱗腳步一頓,隨即更快地走向偏殿。
青龍殿很大,正殿和偏殿也有一些距離,殷鱗以為等自己走到的時候,一定已經冷靜下來了。但知道自己的手按在了門上,殷鱗才發現,自己的腦子裏仍舊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裏來的。
陳小寶不記得他了,殷鱗混亂地想,是了,他魂魄不全,無法知道恐懼和傷心,那日看到自己受雷劫,一定嚇壞了。
對,他還看見了陳小寶的眼淚,他從來沒見這小傻子哭過,他本該不會哭的,殷鱗可以想到陳小寶究竟受了怎樣的刺激才能流下眼淚。
可陳小寶為殷鱗流下的眼淚也已是過去式了,他已經忘記殷鱗了。
殷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似乎得接受這個,他不能再嚇到陳小寶,隻要他們倆好好相處,總有一天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殷鱗定了定神,推開眼前的大門,叫道:“小寶?”
陳小寶確實在裏麵,他正坐在桌邊玩小錦給他尋來的九連環,皺著眉,抿著嘴,專心致誌,和他之前玩兒那條紅繩時一樣認真得可愛。
但殷鱗不止看到這個,他還看見陳小寶一聽見他的聲音,便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望向他時,滿眼都是陌生和恐懼。
殷鱗以為他可以接受這個,但這時他才知道,他不能。
他無法忍受陳小寶的乖巧、依賴、和崇拜都不再屬於自己,對方眼中的畏懼更如千萬柄利劍,毫不留情地插進他的心口,逼迫他想起過去那些甜蜜的日子,又逼迫他清醒地麵對這一切——
他失去那個會傻傻地叫他相公,抱著他入睡,衝著他笑的陳小寶了。
他什麼都沒有了。
殷鱗毫不猶豫地轉身出去,關上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