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嬰兒時期不舒服了便不管不顧,以哭鬧表達,然而五六歲的孩子,對於難過卻有很多種表達。
“阿巳,”容素華不明所以,又換了一聲。
她在兒子麵前蹲了下來,溫柔地給他理了理圍巾,“阿巳,你在學校要乖乖的,好好和小朋友們相處。”
“琴琴老師和媽媽說了,會讓大軍誌偉他們和你道歉,你隻要接受就好,不要讓老師為難,若是他們再這樣,你就告訴媽媽,知道嗎?”
容行止有點不願意,但對上母親溫柔的目光,他還是乖乖點頭。
……
如容素華所說,容行止到教室之後,的確得到了好幾個小朋友的道歉。
然而,他們都隻是想著大喊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就嘻嘻哈哈地跑開了。
原本的道歉,在如此敷衍的態度下變成了冰冷的嘲笑。
六歲不到的容行止還不懂“誠意”這個詞,隻覺得很生氣。
男孩不懂隱藏情緒,咬牙看著幾人走遠,手拽緊了小拳頭,用力到發抖。
石琴站在一旁看著,也很無奈。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太難教,若是家裏慣著的話教起來就更困難。
那幾個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存在。
國家計劃生育,他們都是家裏的獨苗苗,集萬千寵愛長大,很多還是由爺爺奶奶在帶,嬌寵更甚。
石琴歎息一聲,柔聲安慰了容行止很久。
可說來說去不外乎也就那麼幾句話,容行止聽過很多年,他記憶力好,幾乎能完整的背下來。
小男孩心不在焉,沉默地坐在座位上,轉頭看向另一邊。
今天床邊的小鵪鶉變成了小兔子,卻依舊和曾經每一天一樣,埋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帽子上的兔子耳朵不再一跳一跳,軟綿綿的耷拉在兩邊。
年輕的老師聲音輕柔,此刻聽著卻像是緊箍咒。
容行止盯著兔子耳朵看了很久,踟躕猶豫糾結,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
他舔了舔唇瓣,手又去握口袋中的棒棒糖。
棒棒糖的外包裝觸到了男孩手心的濕滑,竟調皮的躲開……
容行止一直糾結到放學,糾結到小朋友們都離開了教室,糾結到小兔子也開始收拾東西。
再不過去,兔子也要跑了……
雖然失敗過很多次,也失望過很多次,可他還是想要有一個朋友。
他願意為此,獻出他最喜歡的真知棒。
容行止終於鼓起勇氣,邁出了主動交友的第一步。
他小步小步挪到雲岫桌邊,而後直接掏出棒棒糖放到雲岫麵前,站在課桌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小姑娘,也不說話。
蔣和玥今天來得早,剛走到教室門口就看到這一幕。
小男孩紅著臉舉著棒棒糖,一臉別扭,那小模樣看著氣勢洶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其實很虛。
而座位上的小姑娘慢悠悠的抬起頭,呆呆愣愣的看著。
兩隻長長的軟軟的兔子耳朵至她背後,軟塌塌,毛絨絨,溫順至極。
風輕輕,窗外樹影搖曳,沙沙響。
林下漏光,幾縷透過幹淨透明的玻璃,斜斜探入,溫柔地撒在兩個孩子臉上,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就連金色的空氣浮動著的細塵,也像是跳舞的小精靈。
蔣和玥駐足於門邊,伸長脖子,繞有興致地往教室裏看,然後偷偷拿出手機打開,想錄下女兒搬來向陽鎮第一次交友的畫麵,留作紀念。
手機鏡頭一晃,拍到窗外圍牆腳下,有群調皮孩子正拿著木棍在地上翻找著什麼。
他們彎著腰低著頭,一個個身上都沾著草屑和泥點,渾身髒兮兮。
而教室裏麵,兩個小孩一站一坐,一動不動,靜得像一幅畫。
五六歲的小朋友,有著五六歲的小煩惱。
偷拍的老母親急得不行,急漂亮的小男孩隻遞糖不說話,也急自家幺幺不伸手接。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
太陽越爬越高,陽光越來越大,教室裏安安靜靜,幾乎能聽到光晃動的聲音。
最後,小男孩還是沒說話,隻一直舉著糖,不肯放下。
他堅持要送出自己的寶。
她不收,他便也不收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