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睛都能把幼兒園到家的路畫出來,哪怕躲在街角不願長大的小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知道雲岫不隻是缺考,容行止暫時忘記了自己的考試。
和考試相比,他更擔心雲岫。
向陽鎮並不大,容行止從小到大幾乎去過了小鎮的所有地方。
他知道北邊有個柿子嶺,南邊有條叫望江的河,這兩個地方很危險,媽媽和老師們反複叮囑過不能去。
知道雲叔叔他們會回家找,容行止首先去的就是這兩個危險地方。
汛期將至,望江的水位上漲了不少,岸邊間或有人垂釣,容行止沿著長長的望江路一直走到柿子嶺,一路走一路喊:
“幺幺,幺幺……”
“雲岫,雲岫……”
天氣太熱,他又曬又渴,嗓子喊到嘶啞。
可沒人應他,柿子嶺空無一人,隻有蟬鳴嘔啞。
幺幺那麼小一個,真想躲沒人能找到。
容行止撥開一片草叢,再一次自責自己為什麼還這麼小。
要是他再長大一點就好了……
這條路尋找無果,容行止又換了一條,他把雲岫有可能會去的地方走了一遍。
這次,他沒有再喊幺幺的名字。
夏日的長街,迎麵而來的陌生人。
容行止的眼淚終於沒能忍住,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砸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找不到好朋友著急,還是為自己未考完的考試而悲傷。
他一路抽噎著往梧桐街走,一路踩著的都是他和幺幺曾經走過的腳印。
悲傷愈加濃烈,不可斷絕。
“小阿巳?”
突然,一聲熟悉的、蒼老的聲音自街口傳來,容行止下意識抬起頭。
看到抱著花的老人,他又連忙轉過身,抬手胡亂地擦著臉上的眼淚。
看到這一幕,翁鶴年忍俊不禁。
容行止人小鬼大,很少哭,他一時覺得有些新鮮。
可小男孩眼淚汪汪的樣子我見猶憐,翁鶴年不忍心取笑。
他幾步靠近,剛想說話,小男孩別別扭扭轉開了臉,不讓他看。
可翁鶴年就是要看,容行止轉,他也轉……
一老一少在大街上,就這樣轉了兩三圈。
老骨頭終究趕不上小朋友,翁鶴年轉得頭暈,一直彎著腰腰也不舒服,他不得不停下來。
容行止覺得丟臉,邁出一隻腳,正蓄勢待發想跑,就聽到頭頂的聲音說:
“阿巳,你是在找你的小朋友吧?”
容行止立刻抬起來頭,也顧不上再去遮紅通通的眼睛,急切地問:“幺幺在哪?”
翁鶴年一臉高深的搖頭晃腦,“叫我什麼?”
“鶴爺爺。”容行止連忙補充。
翁鶴年滿意了,將懷裏的玫瑰花往容行止懷裏一推,背過身,招招手,“跟上。”
……
容行止不到半人高,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有點費勁。
火紅的花擋住了視線,他一路搖搖晃晃,跟著翁鶴年走進了一個院子。
十年前這一片被規劃為安置區,建的都是一排排的七棟樓房,而這個院子,是唯一保留下來的建築,裏麵隻住了兩個老人。
容止行沒少來過這裏,所以非常熟悉,就算視線被擋,也不會撞到東西。
“鶴爺爺,這花要抱去哪啊?”容行止偏過頭問。
翁鶴年抬手一指,“當然抱給你銀樓奶奶啦,諾,奶奶在柿子樹下挑黃豆。”
“哦。”
“……小玫瑰把花瓣都送給了需要的小朋友,它已經沒有花瓣了,但它還是很開心,因為它幫助了很多小動物。”
“它知道,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雲岫正捧著半塊柿餅,支著下巴聽溫柔的奶奶講故事。
忽然,門口傳來異動,她下意識轉頭看去。
--一大捧長腿的花朵正朝自己走來。
花朵顏色火紅熱烈,像極了銀樓奶奶口中說的小玫瑰。
雲岫瞪大了眼,嘴裏的柿餅囫圇咽下。
花朵搖搖晃晃,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自己麵前,雲岫呆立當場。
她微微張大了嘴,不料吸入滿腔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