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進去,一動不動地趴在牆上,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全程。
從這個角度往裏看,雲岫的紗布像是遮在眼睛上。
沒人知道,剛看到那塊紗布的時候,他有多害怕。
即將入冬的天氣裏,男孩滿身是汗,有跑步熱出來的,也有嚇出來的。
容行止的長相在哪裏都是惹眼的,來來往往的護士紛紛好奇往這邊看,可腳下依舊匆忙。
中午時分,雲鎮澤從病房出來準備去買晚餐,看到貼牆而站的小男孩,他眼中閃過驚訝。
男孩眼睛很紅,臉上還有兩道蜿蜒的淚痕,明顯哭了很久。
雲鎮澤歎息著摸了下男孩的頭,問:“站這兒多久了?”
容行止用力吸了下鼻子,別開臉,沒說話。
旁邊路過的護士笑了下,替他回答:“他這孩子站這有好一會兒了,剛剛那位女士進去的時候他就站在外麵。”
“我們還以為他是闖禍了,被罰站在這兒,他哭得老可憐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容行止向來驕傲,本應為護士的話而惱羞成怒,可這會兒,他的注意裏都在護士的前一句話上。
他的確是闖禍了。
闖了天大的禍。
他昨天下午為什麼會以為雲岫是拋棄下他先回家了?
他為什麼不在學校裏再找找?
萬一……
想到剛剛雲叔叔說的那些假設,容行止害怕得渾身發抖,眼淚又控製不住,瘋狂往外湧。
對於年紀不達幼學的小孩來說,人生才剛剛開始,生離死別在他們眼中,比天塌了更嚴重。
容行止昨晚喪氣時甚至想過,若是雲岫不想和他做朋友了,那就不做了。
反正,他還有別的朋友。
可這會兒,容行止完全不敢想象沒有雲岫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一想,心就像被揪住擰了好幾圈。
容行止吸著鼻子,努力忍住眼淚,可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大哭出聲。
醫院的長廊很長很長,男孩難過的哭聲在冰冷的瓷磚牆上撞出回響。
匆匆而過的人回頭看一眼,又繼續自己的腳步。
在醫院這個地方,眼淚是哭泣是最常見的存在,不會有多少人在意。
雲鎮澤看了眼寫著”保持安靜“的警示牌,然後拉著男孩走到消防通道裏。
他靠門站著,無聲地著看男孩放肆大哭,任男孩發泄情緒。
消防通道是封閉的空間,經過層層的拐彎和碰撞,哭聲的回響更大。
好一會兒後,雲鎮澤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容行止的頭,柔聲道:
“好了,幺幺差不多要醒了,她還要在床上躺好幾天,很無聊,你要進去陪會兒幺幺嗎?”
容行止終於止住了哭聲,緩緩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盯著雲鎮澤看了很久,才哽咽的說了聲好。
雲鎮澤知道男孩剛剛的眼神是在問什麼,但即便女兒受傷與這個漂亮男孩有關,他也沒法遷怒。
可他也看明白了,容行止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心思比同齡人都要深。
容行止沒有再哭,可情緒卻沒那麼快平複下來,抽噎了一路,直到進了病房才好了一點。
雲岫正在喝水,看到容行止,她立刻伸手將水杯推開,認真地問:“阿巳,剛剛在外麵哭的人是你嗎?”
容行止:“……”
所有情緒消失,隻剩下羞惱。
他立刻別開了視線,別扭道:“不是。”
可那雙眼腫得像核桃,沒有一點說服力。
雲岫盯著容行止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彎唇笑了。
容行止偷偷覷了雲岫一眼,又點點頭,小聲承認:“是我。”
雲岫笑了。
那他丟臉就丟臉……
果然,雲岫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幾分。
容行止哄著小臉往前蹭了蹭,蹭到了雲岫麵前,低頭看著她的額頭,小聲問:“幺幺,你這裏疼不疼啊?”
雲岫想說不疼,她剛剛就是這麼回答她媽媽的。
可想到最近容行止總和別人一起玩,話也變少了,她咬了下唇,說了實話:“疼。”
正坐在旁邊削蘋果皮的蔣和玥:“……”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現在的小孩了,如果她沒弄錯的話,這兩孩子最近好像鬧矛盾了。
但現在……
蔣和玥放下刀,抬眸看去,就見床上兩顆小腦袋挨得緊緊的,幾乎要貼到一起。
她女兒乖乖仰躺著,眼睛睜得圓圓,而男孩正撅著嘴,隔著厚厚的紗布吹著傷口。
白紗布上纏繞的結翹起一根,被吹得輕輕搖晃。
微風偷偷掀起窗簾一角,金色的陽光趁機溜了進來,落在男孩滿是淚痕的精致小臉上,也照亮了女孩淺淺淡淡的笑顏。
蔣和玥第一次發現,原來溫柔和疼惜,與年齡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