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見過如此放浪形骸的人,謹守了十數年的禮教綱常,深銘於心的男女大防,朝夕之間便被這人徹底打破。
此刻她人被他抱在懷裏,頭靠在男子胸膛上,自己的手因為害怕正下意識地攥著他的袖角,配上滿園冬色,姿勢親昵,風情旖旎。
她認命似地閉上雙眼,心頭默念自己是個懂禮節,知分寸的人,不可言語犯衝傷了紀國公府的臉麵。
等待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她渾身僵硬了許久,也不見頭頂的人有動作。
難不成真的就這麼一直抱著?
紀姝瀾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你打算這樣抱多久?”
梁仲煦正陶醉其中,被懷中的人一提醒,才訕訕將她穩穩當當地放了下來。
夙願得償,這些日子他心輕如燕,翻牆翻得愈發得心應手,對心上人有意無意撩撥的小動作也密集了許多,言語間的避諱早已蕩然無存,方才同她拉扯了半晌,還抱在懷裏感受了許久,卻並不見梁仲煦麵上心裏有什麼羞悔意,連聲“冒犯”也不曾提。
紀姝瀾與他並肩站著,不著痕跡地往側邊挪了半步,偏過頭攪著手裏的帕子,借勢想要捋清自己心頭一團亂麻的思緒。
身旁人的動作卻沒停,在她耳邊窸窣著,她正想邁開步子朝院子裏走去,不想被一盞精美的花燈攔住了去路。
她定睛細瞧,心下不由得讚歎不已。
細長而舒展的琉璃材質的花瓣層層疊疊圍繞在一起,作上托狀,將燭心牢牢地包裹在花心裏,外形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夏日池畔蜻蜓環繞的菡萏,將開未開,裏麵燭光搖曳,花瓣掩映間又如猶抱琵琶半遮麵般撩人心弦。
男子一手拿著牽引花燈的長柄,一手置於花燈底座,細長有力的手指一撥,“哢噠”一聲,半闔的花苞徐徐綻開,火紅的琉璃瓦在融融燭光的烘托之下,熱烈而嬌豔地開出了一朵絕美的花。
紀姝瀾險些驚呼出聲,但礙於身旁人方才的舉動,她並不想輕易成全他,隻問道:“這是蓮花?”
“這是纈羅花。”
不知怎的,梁仲煦此刻的聲音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那股輕佻氣,他將手裏的花燈托在手心裏,移到她眼前,柔聲道:“前世有人曾告訴我,纈羅花的花瓣烘幹浸酒飲下,一杯可得一夢,在夢裏,能重溫電光火石般的幸福,抑或是能見到今生永不能再見的容顏。如今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弄來滿池纈羅,隻能親手為你做一盞纈羅花燈,放在床頭,希望阿瀾日後都不會再被夢魘折磨,良夜好夢。”
他一瞬不瞬地凝著麵前人那雙瑞鳳眼,琥珀般的明瞳裏似有一抹泓光滌蕩,他微微屏息,仿佛是在接受一場漫長的審判,又或是在奔赴一場久違的華宴。
隻可惜,在這場跨越時空的相遇裏,有人惴惴不安,盛裝出席,有人懵懵懂懂,避諱不及。
“這燈甚是好看,難為梁公子巧思。心意我領了,燈還請梁公子帶回去罷。”
身前的人不以為意,依舊端著燈,固執道:“我親手做的,你不想要?”
“公子的心意用錯了地方,前事忘了便忘了,我並不想再記起。”
麵前的女子垂著頭,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捕捉不到她的心思,隻覺得手很酸,眼有些熱,頭有些疼。
“可你分明很喜歡這盞燈。”
紀姝瀾輕笑一聲,抬頭迎上那人的目光。她的眼睛清澈晶瑩,不染纖塵。
“世間美好之物又有誰會不喜愛呢?可真正讓人心動情牽的,從來都不是一盞漂亮的燈,或者一朵世所罕見的花,而是背後的那個人。”
一邊說著,她一邊伸手推開麵前的纈羅花燈,泠泠道:“梁府戰功赫赫,頗得聖恩,都中名門閨秀眾多,公子又何苦惦念一個完全不記得你的人。甚至,她可能並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的手卻被麵前的人再度握住,梁仲煦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語間的那一絲慌亂和猜忌,鳳眸劍眉斜飛入鬢,他麵色回暖,堅定地將燈放到那女子的手心裏。
“阿瀾,你懷疑我對你並非真心,是麼?不瞞你說,在遇見你之前,我同你一樣迷茫困惑,根本想不起來經常出現在夢中的那個女子到底是何人,直到那日在蘭苑,我撿到了你的玉佩……”
“前世的紙鳶,今世的玉蝶風箏佩,這上麵刻著你親手寫的詩詞,我怎麼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