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過後的天空格外澄澈清明。
朝陽從江邊的地平線那邊升起，將天和水統統染得金光燦燦。
一縷陽光剛好投射到江邊這棟高級公寓裏。
頂層住宅的主人還躺在地板上，手邊放著一杯沒喝完的白蘭地。
他闔著的眼皮上，上麵青色紫色的細細血管被陽光照得清晰可辨。
鴉羽般的睫毛顫動了兩下，林瑞蒙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
被直射的陽光刺激得眯起了眼睛，他把一張好看的臉皺得亂七八糟，然後腰酸背痛地伸了個懶腰。
“好累，頭也好痛。”
宿醉醒來，人們總要花一些時間去確認一下今夕是何年。
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了，林瑞蒙插上充電器，看著電池電量的讀條一點點地增加。
精致的酒杯中，烈酒還剩一個淺底——自己昨晚確實喝多了，而且做了個每個細節都真實無比的夢。回想起夢中的驚險一刻，心還砰砰直跳。
電視上播放著娛樂新聞，是昨夜的頒獎結果，還有林瑞蒙官方工作室發布的微博截圖，精致的紅毯照和一大段感言——自己的確是拿到了夢寐以求的獎項。
動了下電腦鍵盤，新聞仍然停留在昨天沒關上的頁麵，是謝珺的那張黑白的照片，笑得拘謹而燦爛。
沙發邊的小幾上，放著一本墨綠色的麂皮筆記本，旁邊是自己原本拚到一半的樂高模型。
備忘錄顯示今天有一大堆采訪工作，幸好都安排在下午。
一切都正常而現實。
林瑞蒙閉上眼睛，不願再動腦子，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再次睡過去。
但他發覺自己已經毫無睡意，隻好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昨夜夢境太過真實，他脫下身上的白色t恤，竟然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打開浴缸的水龍頭，開到最大，他要滿滿地放一缸水，然後把自己疲憊的身軀扔進去。
嘩嘩的熱水帶出白色的水汽，蒸騰得浴室的鏡子都模糊不清。
林瑞蒙叼著牙刷，伸手一抹鏡子，仔細地瞧了瞧自己的臉。
這不是自戀，他想，這是身為藝人對自己外形保持必須的關注。
浴缸的水放滿了，林瑞蒙吐掉漱口水，預備轉身離開鏡子。
忽然，有種別扭的感覺迫使他再次回頭。
總感覺哪裏不對勁，但是，是哪裏呢？
鏡中人有著熟悉而端正的眼耳口鼻，一張洗漱一新的臉在浴室的燈光下顯出一股子清新感。
林瑞蒙擠擠左眼，又拉拉右耳，把自己拉扯出一個怪相。
噗……他被自己鏡中搞怪的模樣給逗笑了。
算了，他對著自己說，別被昨晚的那個夢搞得疑神疑鬼的，生活還是要繼續，泡完澡，重新打起精神，又是一條好漢。
然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他的視線猛然捕捉到了那處不對勁的地方。
這、這是……
林瑞蒙如遭雷擊般地停下了動作，輕輕地側過了身。
原本他的背上有一道猙獰的暗紅色傷疤，來自昨夜夢到的，2009年夏天練舞室的那一場意外。
那傷疤橫穿他的肩胛骨，配上鍛煉得結實漂亮的肌肉，有一種野性的衝擊感。
然而此時，他的背部光潔如璧，隻有一顆從後腦勺的發梢上滴下的水珠，從線條流暢的肌肉一路滑下，最後滴到地板上，轉眼就蒸發不見。
那道伴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傷疤，竟然消失了？
林瑞蒙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卻無意間瞥到自己左側小臂有一道淡粉色的長條印記。
他不可置信地收回鏡中的視線，低頭湊近看，這位置……和自己夢中出現的傷口部位一模一樣。
夢裏鮮紅的血流、尖銳的疼痛，還有那隻冰涼的手，輕輕的按壓，一切都還曆曆在目，仿佛真實發生過一般……
真實發生過……難道說，這一切，真實地發生了？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嚨，林瑞蒙瞬間感覺到一陣呼吸停滯。
他跌跌撞撞地衝到客廳，慌亂地翻開那本墨綠色的本子。
一片空白。
昨夜還印著謝珺雋秀字跡的紙頁，而今變成了一疊白紙，幹淨得仿佛從來沒有洇上過一滴墨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