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祠堂了。”池鈺說。
他將緊握鐵鉤的手背到身後, 選擇偽裝成綿綿，不和關立年硬碰硬。
他目前隻有27的生命值，凡事都要加倍小心。
關立年猩紅的眼珠在池鈺臉上慢慢搜尋, 不知道信沒信。
他直起身, 沒再貼著池鈺。
“是嗎？她又去祠堂了。”
關立年淡淡地說，明明已經燒成碳了，還不忘抬手整理自己的袖子，很注重形象。
他一點點將袖子理好，燒焦的手指在袖口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子, 關立年看著袖口的黑印子，整理衣服的動作越來越粗暴, 直到“撕拉”一聲, 他的袖子被硬生生扯破一個大口子。
看著袖子上的口子, 關立年沉默許久，突然短促的“哈”了一聲。
他沒再管壞掉的袖子，走到池鈺身旁, 緊鎖的門自動打開, 關立年走出去，說道：
“走吧, 我帶你去找阿華。”
這個管家的脾氣陰晴不定，池鈺看了眼外麵到處尋找食物的黑影, 跟著走了出去。
黑影在看到池鈺後，立刻撲了過來，隻是剛剛靠近, 又看到了關立年, 紛紛停下, 將他們圍攏, 卻又不敢靠近。
關立年看到圍攏過來的黑影，嗤笑一聲：
“程家的廢物。”
他明明是程家的管家，卻對程家人嗤之以鼻。
池鈺跟在關立年身後悄悄觀察，並不輕易說話。
關立年看也不看圍攏的黑影，突然伸手扯過池鈺的手腕，領著他徑直走向那群黑影。
他一手扯著池鈺，一手抬起，手心像有無限的吸力，竟將那些黑影吸得東倒西歪，周身的黑氣越來越淡，身影逐漸變得透明。
黑影們反應過來，哀嚎著往外跑，可沒跑幾步，整個黑影就爆炸開來，最後消失在圍屋裏。
池鈺抿了抿唇，這些對他造成很大威脅的黑影，竟然這麼輕易地潰散在關立年手裏。
關立年一路走一路吸，所過之處無一黑影幸存，不過一會兒工夫，圍屋裏的黑影就所剩無幾，縮在角落裏，不敢再靠近。
池鈺環視四周，沒有發現紅衣女鬼，也就是二夫人的身影。
祠堂的門大開著，裏麵一點光亮都沒有，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關立年扯著池鈺的力氣不小，粗糲、冰冷、焦黑的手緊握著池鈺，將池鈺的手腕抓得生疼。
他帶著池鈺走進祠堂，一抬眼，祠堂的蠟燭就燃燒起來，隻是蠟燭的火焰卻是紅色的。
紅光在祠堂內亮起來，隨著燭火的搖曳顯得分外詭異。
走進祠堂，關立年也沒有鬆開池鈺，他扯著池鈺徑直走向那口棺材。
棺材的蓋子已經蓋上了，他早就知道章華會在這裏。
關立年一手推開棺材蓋子，厚重的棺材蓋子在他手中像玩具一樣被輕易推開，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棺材裏，章華雙手搭在小腹上，安靜地躺在裏麵。
隻是此時的章華和平時很不同，她穿著嶄新、華貴的衣服，頭上戴著幾根珠釵，就連蒼老的嘴唇上都塗了胭脂。
關立年見此，哈哈大笑起來：
“阿華，你說，這是第幾回了？這次你玩出什麼新花樣來了？還找了個綿綿的替代品出來！”
說著關立年一揮手，將池鈺摔在地上。
原來關立年早就知道他不是綿綿！
池鈺就地一滾，退到了圍屋角落，警惕地看向關立年。
關立年似乎沒空管池鈺，他注視著棺材裏的章華，眼神裏竟閃過一絲癡迷。
章華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看也不看關立年，隻是問道：
“外麵的東西都解決了？”
關立年沒說話，隻是一抬手，院子裏躲起來的幾個黑影，連帶著二夫人一起被關立年吸了進來，隨後在關立年的抓握下，紛紛哀嚎扭曲，身影消散在空氣中。
“現在解決完了。”關立年說道。
章華看了一眼關立年，沒再說話。
關立年突然笑了起來，他衝角落裏的池鈺抬手，池鈺便不受控製地飛了過去，被關立年抓住脖子，提在了半空中。
“不對，還剩一個呢。”
章華終於抬眼，她看向池鈺，眼神平靜：
“你平日不是最寵綿綿？你舍得下手嗎？”
關立年掐著池鈺的脖子越來越用力：
“他不是綿綿。”
“阿華，你真的老了，連綿綿都分不出來了。”
章華看向池鈺，池鈺臉頰因為窒息憋得很紅，他不斷掙紮，鐵鉤衝著關立年揮了過去，被關立年輕易抵擋，掉在了地上。
池鈺抽出牌位，用最大的力氣砸向關立年。
可牌位卻像是普通的木頭一樣，砸在關立年身上不痛不癢，甚至還被震掉地上，安安靜靜地躺著，仿佛之前牌位對這些鬼怪的震懾力都是池鈺的幻覺。
池鈺抬手緊緊扣著關立年的手指，盡力為自己爭取可以呼吸的空間，他被黑發遮擋的雙眸顏色漸漸變淺。
他打算短暫變成人魚擺脫目前的處境，再變回人類逃跑，至於吸引仇恨值的事情，他暫時無法考慮。
隻是不等池鈺徹底變成人魚，章華突然摘下頭上的簪子，猛地撲了過來。
簪子尖銳的一端狠狠紮入關立年的心髒，關立年掐著池鈺脖子的手一鬆，垂了下去。
池鈺摔在地上，立刻撿起鐵鉤，一連後退到牆角，保持警惕。
那根簪子似乎對關立年傷害很大，關立年踉蹌了幾步，突然將頭砸在了章華的肩膀上。
他抬手緊緊抱住章華，任由簪子整個陷入他的胸口。
“每次見到你，你都這麼急著殺死我。”
“阿華，我希望……下一次再見到你的時候，你能多陪我說說話。”
關立年的身體慢慢粉碎，變成黑灰飄散。
他的聲音越來越狠厲：
“阿華，你記住，你永遠屬於我，永遠離不開這裏！”
“下一回……再見。”
關立年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的身體徹底變成地上的一堆灰，簪子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章華撿起地上的簪子，捏在手裏看著。
空氣突然越來越冷，池鈺往外看，外麵的天色竟越來越亮，很快變成了淩晨的微光，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
按照圍屋的時間，現在不過是農曆的七月中旬，七月的天卻下起了大雪？
章華走到祠堂門口，抬手接天上飄下的雪花。
她沒看池鈺，話卻是對著池鈺說的：
“綿綿，下雪了。”
池鈺小心靠近章華，說道：
“我不是綿綿，你一直都知道。”
關立年能立刻分辨出他不是綿綿，章華又怎麼會認錯？
“我忘記這是第幾回了。”章華沒有正麵回答池鈺的問題，她突然說起另一句莫名的話。
之前關立年和章華就一直在說什麼“第幾回”，這個第幾回……池鈺其實有過猜測，他並不是無法理解。
從他發現杜忠的觸發式行為之後，就一直有這個懷疑，到後麵方茜所說的等她媽媽回來，以及圍屋裏的人都自動忽略方茜和池宇這兩個小孩子並不是活人。
會出現這一係列bug一樣的行為，是因為……
這圍屋從頭到尾，隻有池鈺和池飛武兩個活人而已。
無論是杜忠、秦淑，還是謝佳佳、許躍、丁霓等，他們早就死了。
但不知為何，他們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還扮演著活人的角色在圍屋活動，這種活動會在他們的意識昏沉時出現破綻，比如睡覺的時候，他們會停止呼吸或者停止偽裝活人。
從池鈺來到圍屋，從不見任何一個人離開圍屋，可圍屋每天中午都有新鮮的菜和肉，那些食物，可能是類似幻象的東西，隻有池鈺每天吃的帶有香火味的米飯，來源於祠堂香爐裏，是真正的食物。
在池鈺做出這個推測後，章華的人物卡也瞬間變成了暗紅色。
至於為什麼這些死人要在圍屋裏裝成活人的樣子繼續生活，則是池鈺的另一個猜測。
章華站在祠堂門口，她已年邁，垂垂老矣，正抬起蒼老的手掌接著雪花，看著毫無危險性。
池鈺在距離章華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問道：
“為什麼你要自導自演一出房地產開發的戲？你的目的是什麼？”
想要完成這個任務，知道章華為什麼這麼做，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問章華本人。
章華看著掌心的雪花，輕笑了一下，她說話時的語速很慢，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和仇恨，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或者複仇之後的空洞。
“這圍屋啊，就像一個戲園子，一個永遠不會落幕的戲園子。”
“我在這裏不知看了多少回戲，每一回戲都會發生點不一樣的事情，可每一回啊……這些人都選擇作惡。”
“無論是吃人還是被吃，害人還是被害，在這圍屋裏，沒有好人。”
“圍屋裏的怨念一日強過一日，漸漸地，隻要害過人的、吃過人的，就再也無法離開這裏。”
“我日複一日地看著這些，時間長了，實在是膩了，幹脆幫他們加把火，看看他們會不會做出一些不一樣的事，可他們的確做了，也不過是換一種方式害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