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看傻了?”
綿綿?
池鈺想轉頭去看看跟他說話的人是誰,可他動不了,就像被鎖死在身體裏一樣。
他拚盡全力掙紮,明明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可他還是用盡力氣靠著意誌力掙紮。
突然,池鈺覺得渾身一鬆,四肢的感覺重新出現,他居然奪回了對身體的控製。
眼前的兩個奴仆已經抬著輪椅放在地上,輪椅上的人自己控製著轉了過來。
他身形瘦削卻不掩英俊,朗目星眉,膚色有些蒼白,連唇都是沒有血色的白。
隻見那人睫毛一抬,竟是看向了這邊。
池鈺一愣,那人已經移開了視線。
身邊的女人又說道:
“大少爺好看吧?”
池鈺此時已經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立刻轉頭看向身邊說話的女人,這女人穿著一身厚厚的棉衣,把自己裹得像個熊,手裏還捧著一口嶄新的鍋。
見池鈺盯著她懷裏的鍋,她把鍋拍得像鼓:
“這鍋不錯吧?老爺讓管家新給大廚房添的。”
大廚房?
池鈺回想著綿綿的信,試探著叫道:
“翠姨?”
張翠翠“唉”一聲答應,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
“綿綿是不是看大少爺看傻了?大少爺是不是很英俊?傻孩子,翠姨告訴你,這圍屋裏,你喜歡誰也不能喜歡大少爺,知道不?”
池鈺一愣,心裏明白原因,因為在張翠翠眼裏,程家的大少爺程似非,是注定要死的人。
等張翠翠離開,池鈺想了想,走向了程似非,站在程似非身後,幫他推輪椅。
程似非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池鈺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是長袍的款式,明顯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他是占據了綿綿的身體,還是自身變成了這幅樣子?
不等池鈺細想,他大腦一痛,又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看來這並不是他的身體,他隻是暫時被困在了這具身體裏,也就是被困在了綿綿的身體裏。
綿綿正在看大少爺,看得很專注,池鈺動不了,隻能跟著綿綿一起看大少爺。
突然,綿綿開口說道:
“大少爺,我叫綿綿,綿糖的綿。”
池鈺瞬間確定了目前的時間點,老爺叫西洋攝像師來拍照,綿綿第一次跟大少爺說話,今天是冬月初二,是綿綿對大少爺程似非抱有不同感情的開始。
隻是他為什麼會待在綿綿的身體裏,難道他在圍屋裏的這個身份,真的跟綿綿有什麼關係?
他和綿綿長相一樣,如果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猜測,他應該是綿綿的後代。
綿綿如果有後代,說明他是報紙上寫的,從程家救出的六個人中的一個,畢竟隻有活人才能留下後代。
聽到綿綿的自我介紹,程似非的反應與池鈺的想象很不一樣,他隻是很淺淡的“嗯”了一聲。
根據已知的線索,池鈺一直以為程似非對綿綿是很不一樣的,他應該和管家一樣很護著綿綿才對。
他現在對綿綿態度冷淡,也許隻是因為剛認識的緣故?
很快,程家人在西洋攝影師的指揮下,開始拍照。
池鈺透過綿綿的眼睛,不停觀察著圍屋裏的人,章華和關立年的關係很不好,章華從頭到尾沒有給過關立年一個笑臉,關立年也一直緊緊抓著章華的手臂,怕她逃跑一樣。
等拍完照片,綿綿主動和奴仆一起,送程似非回四樓。
在綿綿路過程瑾芝的房間時,池鈺盡量在可見的範圍內去觀察程瑾芝的房間。
程瑾芝的房門緊閉,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沒有人住一樣。
兩個奴仆抬著程似非的輪椅,動作粗魯,搖搖晃晃,池鈺看到程似非雙手要緊緊抓著輪椅的扶手,才不至於自己被甩下去。
程家的下人並不把這個程家的大少爺放在眼裏,就像張翠翠說的那樣,所有人都在等程似非死,沒有人期望他活著。
那綿綿呢?
綿綿看到了這一幕,他會怎麼做?他會阻止嗎?
池鈺確定綿綿看到了程似非緊緊握住輪椅扶手的動作,那雙手蒼白修長,因為用力過大而泛起淡淡的青筋。
但綿綿很快移開了視線,他什麼都沒有說,連綿綿的日記裏也沒有提過這一幕。
送完程似非,綿綿又和兩個奴仆一起下樓,隻是如今沒有程似非在場,兩個奴仆說話放肆很多,他們甚至在路過程瑾芝的房門時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說的話難聽又低級,甚至沒有壓低音量:
“這四樓太晦氣了,沒人願意來。一個瘸子一個賤人,以為比我們這些下人高貴多少呢。”
“你小聲點吧,大少爺今年二十了,再等兩年他就死了,你這時候圖痛快多說這兩句有什麼意義?”
他們說話無所顧忌,綿綿自然也聽到了,就像之前一樣,他什麼都沒有做,根本不像一個喜歡程似非的人。
兩個奴仆說完,又開始跟綿綿攀談:
“綿綿少爺,管家對你可真好。”
他們叫綿綿為“綿綿少爺”,可見管家在這圍屋裏很有威懾力。
綿綿終於開口,聲音帶著點點自得:
“我爹自然是對我好的。”
一個奴仆又說:
“是啊,別看咱們綿綿少爺是管家領養的,我看管家對咱們綿綿少爺比對親生的還好。”
綿綿沒吭聲,那奴仆繼續說道:
“咱們管家在老爺麵前可是大紅人,要不是管家當年擋在了老爺麵前,老爺哪還有命活,而且……管家因為幫老爺擋了幾刀,那裏受了傷,不能人道,綿綿少爺,雖然你是管家領養的,但跟親兒子沒區別,以後你要是得了好處,可別忘了我們兩個啊……”
綿綿一直被吹捧著,有點得意又不好意思多說,便隻是矜持的“嗯”了一聲。
池鈺以為他要一直被困在綿綿的身體裏,誰知下一秒,他隻覺得大腦天旋地轉,又暈了過去,等他醒來,天已經黑了,他正躺在床上。
池鈺嚐試著動了動,發現他又能掌控身體了,他立刻從床上下來,偷偷遛了出去。
他想去看看章華,看看章華還有沒有之前的記憶。
池鈺走出房門,發現他現在住的是二樓,這個時候的綿綿還沒有搬到四樓。
他走上三樓,靠近之前他住過的房間,發現那兩間房還在,隻是比之前老舊的模樣新了很多。
此時兩間房都黑乎乎的,池鈺想了想,悄悄嚐試推了推他之前住的那間房的門。
這一推才發現這門被鎖了,鎖安在了門的最頂上,他一時沒注意到。
門被推動的時候,門鎖發出輕微的嘩啦聲,門裏麵立刻傳來一道警惕的女聲。
“誰在外麵?”
被鎖在裏麵的人是章華?
池鈺嚐試說道:
“姐姐,你怎麼在裏麵?”
章華沉默了許久,冷笑一聲,說道:
“我為什麼在裏麵?不是你跟關立年告狀,說我跑了,讓關立年把我抓起來的嗎?”
“綿綿,你到底要做什麼?”
池鈺皺眉,對綿綿的認知越來越複雜,同時他發現章華並不記得之前的事情,這些圍屋的鬼怪每一次的循環,都像是格式化,並不帶著之前的記憶。
他回憶著綿綿的日記,嚐試著回答,想試試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姐姐,爹也有苦衷……”
“哈!”章華又冷笑一聲。
“關立年有什麼苦衷?沒錯,我是自己賣了自己,但我賣的是勞動契!一年期!不是死契!我隻是想賺錢上學而已!他關立年偷偷改了我的契!把我關在這圍屋裏,強迫我跟他結婚,日日夜夜的折磨我,他關立年有什麼委屈?他就是個瘋子!”
池鈺正要再問些什麼,突然發現他又無法控製身體了。
他聽到綿綿說:
“姐姐,爹當年為了幫老爺擋刀受了傷,不能人道,他並不能折磨你什麼,你如果不這麼烈性,也不會總是受傷。”
門裏的章華沉默了許久,像是精疲力盡一般,聲音都小了很多:
“綿綿,你真不知道關立年怎麼折磨我的?你不是看到過嗎?還不止一次?”
“隻是每一次你都跑掉了。”
“綿綿,你以後不要再為我買藥了,我不需要,我隻覺得你假惺惺。”
綿綿隻是說:
“姐姐,雖然你名義上是我的小媽,但我永遠當你是我親姐姐,我是孤兒,沒什麼親人,你是我在圍屋裏唯一的親人。我隻是……想要你留下來陪我罷了。姐姐,你早些睡吧,我明日會跟管家求情的。”
綿綿說到最後,又叫的是管家。
他似乎對管家也沒什麼感情,在別人麵前,並不是一直叫爹的。
綿綿說完,轉身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池鈺以為今晚又沒機會找線索了,也許他下一刻又會暈厥過去。
可綿綿卻突然翻出一麵小圓鏡,點上蠟燭,坐在床頭,看著小圓鏡裏的自己,翹起嘴角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靦腆,甚至帶著點可愛,可說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
“你好,你在看著嗎?”
池鈺知道,綿綿這話是對他說的。
綿綿一直知道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