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要想,日後還會有無數替代。
可他若真心待她,念著有幾分舊情,也不該打著替青荷著想的名義,隨便尋個城中的紈絝子弟將她嫁走。
他同她說過的那番話,其實她有認真考慮,眼下朝中情形她略有耳聞,兵部尚書年事已高,不需多久便會衣錦還鄉,若晏君懷執意將青荷直接嫁給兵部侍郎府中的二公子,那麼她大概能猜出,他是為了拉攏他們,好等日後侍郎升任,兵部權力不離他手心左右。
好一招逢場作戲。
綠竹惶恐回話,擦拭著她臉的錦帕停下,小聲回道:“是,當時太子殿下左挑右選,生怕奴婢不夠機靈,伺候不好太子妃呢。”
沈融冬再笑問:“那你的名字,是他改的嗎?”
綠竹斂眸,言色溫吞:“奴婢聽聞……先前伺候太子妃的婢女名青荷,想是太子殿下力求工整,所以為奴婢賜名了綠竹。”
“嗯。”沈融冬低垂眼瞼,銅鏡中的人逐漸卸去繁複妝容,豔麗的臉蛋蛻變成素淨蒼白,她眉心終於展露出一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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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君懷從書房歸來,正巧沈融冬沐浴過。
殿中熏香繚繞,沈融冬身著中單,自屏風後款款邁出,青絲如瀑,懸於身後。
兩名宮人在殿中掌燈,晏君懷眼若星辰,薄唇輕揚,聲含誇讚:“孤看著,還是這幅模樣好。”
“殿下白日裏不還說,臣妾豔麗些好看。”
“那是一時,若長久,還是太子妃天生麗質的容顏順眼。”
沈融冬到他跟前,聽見晏君懷道:“日後莫為了氣孤,亦或是有求於孤,將自己裝扮成孤不喜歡,你也不喜歡的模樣……”
他的聲音較於之前,顯然更耐心、直白,像在替她著想。
“明日裏孤告訴你青荷去處,今夜莫要再牽腸掛肚。”
沈融冬驚喜,遲遲頓在原地,道不出言語。
“穿得過於單薄,不怕體疾加重?”晏君懷將披風取下為她披上,沈融冬斂眸,道了一聲謝。
“孤累了。”
“那殿下先行沐浴,臣妾在旁伺候。”
“不必。”
晏君懷聲線淺潤,細聽都是在念著她,為她好。
幾刻鍾後,她與晏君懷在榻前相對。
宮燈陸續滅去,唯有明月登堂入室,從窗欄進來,映得地麵一片清靜如水。
沈融冬將披風取下,掛在黃花梨雕花衣架上,她忽然笑開,側頭問晏君懷:“殿下的披風好香。”
“想是書房中熏香濃鬱的緣故,太子妃若不喜歡,明日孤讓人撤換。”
“書房中的熏香,哪濃得過這處,”沈融冬道,“妾身喜歡,殿下不必憂慮。”
晏君懷似極累,淡聲道:“那歇下吧。”
“是。”
沈融冬放手披風前,最後輕嗅了一下。纏綿繾綣的脂粉味濃,哪家的熏香,是這個味道?
昏暗中,晏君懷身形修長,她熟悉,又不熟悉。
沈融冬手指發顫,入榻後,晏君懷將錦被仔細掖在她身側,身上似泉水清潤,沒了披風的味道。
他道:“還是你這幅模樣叫我安心。”
她閉上眼睛,晏君懷的吻照樣落在她額心,如蜻蜓點水。
原來不是不喜歡長久豔麗,隻是不喜歡她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