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到了。”副將仿佛頂上了無窮的壓力，顫顫巍巍地開口道。
裴瑾驍陰森森地瞧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座位上差點就把“尷尬”二字寫臉上的女人，沒好氣地道：“下車啊，準備住這？”
傅時安還沉浸在剛剛的場麵中無法自拔，抬頭看見裴瑾驍那吃人的目光，還是跟著他渾渾噩噩地下了馬車。
令人驚訝的是，馬車此時正停在一家酒館門口，酒館上掛著大大的牌匾。
醉膳坊。
傅時安雖然久居深宮，但對京都還是比較了解的。這家店在京都很有名，據說菜色豐富美味，酒也香醇，再加上有富麗堂皇的裝飾，這裏自然就成了許多達官貴人消遣的地方，每日人滿為患。
不過她有些好奇，裴瑾驍為什麼會帶她來這裏。
他們剛下了馬車，裏麵便有幾個外族模樣的人迎了出來，對裴瑾驍說著她並不懂的外族話，而裴瑾驍也平靜地回應著。
這是傅時安第一次聽到他說外族話。
比起皇宮裏那些士兵蹩腳的中原話，裴瑾驍說的中原話算是極標準的了，甚至把他放在一堆中原百姓中間，都不會有人覺得違和。
外族話的語調和中原不太相同，發音會有些奇怪，語調也很快，但從裴瑾驍口中說出來，卻顯得流利而有力。
聽了一會兒，實在是聽不懂，傅時安便站在原地，開始四處張望。
酒樓地處繁華之帶，而又正值新年，理應該熱鬧非常；然而如今這裏人煙稀少，來來往往都有巡邏的外族士兵，路邊的小店甚至都取了日夜懸掛的紅燈籠，整個街道顯得冷清而寂寥。
本應該是一年熱鬧的新年啊……
傅時安頓時有種物是人非的感慨，眼眸中也含了幾絲悲憫，沉重地歎了口氣。
“歎什麼氣？”頭頂突然傳來熟悉的嗓音，“還不跟進來。”
傅時安嚇了一跳，警惕地抬頭看他，他卻不再看她，轉身進了酒樓。
傅時安小跑著跟了上去。
意料之中，酒樓依舊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個人，空蕩蕩地迎接著他們的到來。
那幾個人把他們迎上二樓的包間，其中一個用奇異的目光打量了幾眼傅時安，笑得有些怪，用中原話道：“您們二位上坐，我去吩咐這裏的老板，這就讓他給您們準備。”
裴瑾驍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並不答話。
傅時安看著那人有些尷尬，便友善地衝他笑一笑，點頭道：“好的，勞煩了。”
那人諂媚地笑著，邊說著“不麻煩”邊退出了包間。
副將在外麵守著，諾大的雅間內隻有裴瑾驍和傅時安對麵而坐。
傅時安看著他一口又一口抿著茶，想問卻又不敢，隻能在桌下死死扣著自己的手。
過了會兒，她還是忍不住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我們來這是幹嘛的呀？”
裴瑾驍連一個眼神都未施舍給她，語氣卻仍舊不著調：“來沐浴。”
“……”
傅時安徹底無語了。
他要不要這麼陰陽怪氣啊！雖然她已經坐在了餐桌上，但她怎麼可能相信裴瑾驍帶她出來就是為了吃一頓飯呢！
“二位久等了。”外麵忽然有人敲門，得到裴瑾驍的應允後便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一排端著盤子的人。
他們一一將盤子放好，是一道道精美而香氣撲鼻的菜色，令人垂涎欲滴。
那些上菜的人，都是一副中原人的模樣，表情恭敬而膽怯，有些膽子大的還會偷偷瞟一眼裴瑾驍和對麵的傅時安。
領頭的人應該是這裏的老板，年紀約莫有四五十，身上的衣服已經有些陳舊了。雖然受製於人，卻仍舊一副挺立的身姿，頗有一股傲氣。
裴瑾驍淡漠地瞧了他一眼，見他那仍舊昂首挺胸的模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討厭別人自命清高的樣子。
旁邊幾個懂得看眼色的外族士兵立刻將未脫鞘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粗暴地勒令他趕緊離開雅間。
那老板倒是沒有絲毫懼色，迎著那士兵的目光，高聲道：“蠻夷之族，憑何能統領我們大梁？不過是一時風光罷了！”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安靜落座的傅時安，看得她一陣緊張：“還搶走當今尊貴的皇後娘娘，逼迫娘娘陪伴你們這種野蠻人！”
這人認得自己，傅時安倒是不吃驚。因為她在還未出閣時，經常拉著小清來這家酒樓吃飯，這老板也曾與她有過幾麵之緣。
隻是時間久了，她漸漸淡忘了這老板的模樣，沒想到他卻還記得。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傅時安坐在椅子上，便能感覺到周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危險，對麵男人向來笑意盈盈的臉上，也染上了濃重的怒氣，甚至還混合著微不可見的殺意。
她默默為這老板捏了一把汗。
然而，料想的暴怒並沒有襲來，裴瑾驍轉過頭來，幽幽地望著她，眉眼間含著有些陌生的情緒：“皇後娘娘，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