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與冽來說,人生第一個模糊的記憶是一個女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後來陳與冽知道了,那個人是他的母親,可實際上,他根本不記得母親的模樣。
依稀間,隻留給幼兒的他一個決絕的背影。幼童坐在地上拚命的喊,哭啞了嗓子,也沒能換來那個人一絲的猶豫。
他的媽媽走了,再沒回來過。
之後,那個被叫作爸爸的人也開始頻繁消失,早出晚歸,回來後滿臉通紅,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刺鼻,令人窒息。
乘著夜色,男人搖搖晃晃的走進門,看到在地上躺著的幼童,臂彎上前,緊緊抱住幼童,力氣失衡,讓小小的他喘不過氣。
“是爸爸沒用,留不住你媽媽。”
在一陣暈眩中,他看到男人眼裏落下了晶亮的東西,在這片沒開燈的屋中格外有存在感。
天上才能下的雨,出現在了眼睛裏。
“咳。”幼童無力的咳出一聲。
男人慌張的鬆開他,看著那張因為憋悶而紅漲的臉,“與冽,對不起,爸爸喝多了。”男人幫幼童順著氣,卻聽到了小小身體傳來的咕嚕咕嚕聲。
男人更泣不成聲,頭發被揉的不成樣子,像一個束手無策的流浪漢,舌頭還打著結,“飯都沒吃我不是人,我一天不管兒子吃飯”
“等爸爸。”
晃悠著,男人站了起來,打開了冰箱。
空的。
打開儲物櫃,空的。
哪哪都是空的。
最終在角落裏,發現了一箱未打開的速食泡麵。
男人表情混沌,話語卻充滿喃喃的自嘲,“正好,我隻會做這個。”
三歲的幼童,狼吞虎咽的吃著泡麵,筷子不會用,隻是本能的用手抓,往嘴裏塞。
而幼童的爸爸,醉倒在沙發,眼角還有未幹涸的淚。
這段日子持續了很久,幼童每天隻有一頓泡麵,和一個醉在沙發上哭的爸爸。
“對不起。”
男人隻會這樣說,每天重複這三個字。
幼童肉眼可見的消瘦,像個小怪物,空凹凹的,細小的四肢骨架清晰可見。幼童在媽媽走後沒有說過話,也沒有哭過。無論是餓的趴在地上找食物殘渣,還是睡不著覺在黑暗中反胃,一個人挨過去了。
後來,像是撐不住一般,幼童身體開始向外傾瀉痛苦。
那是他第一次嘔吐,在一個明亮的白日,他觀察著自己的嘔吐物,那未消化的泡麵。他聞了聞,倒是沒有下口。
從那日起,嘔吐成了常事。
男人也沒有重視,在某天,當他同樣醉醺醺的回家時,男人發現了已經暈過去的兒子時,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兒子,爸爸對不起你。”
幼童虛弱的睜開眼,暗淡的眼眸毫無波瀾。
人為什麼總是重複一句話,好無聊。
男人抱著幼童,鞋也沒來得及穿,就進了醫院。深夜的醫院隻有急診,偏偏人還不少,擠滿了門。
“都走開啊!有醫生嗎?來看看我兒子啊!”他護著懷中的小人,推推搡搡。
人群的人不滿,“推什麼推!都是急診,就你兒子命矜貴嗎?”
“我兒子就是矜貴!你們知道什麼!”男人眼睛赤紅,儒雅的臉因為酗酒頹廢陰鬱,神色可怖。
“這人鞋也沒穿,神經病吧!”
“醫生,這裏有人喝多了在醫院鬧事呢!”
男人紅著的眼逐漸迷茫,護緊懷中的幼童,喃喃說:“我沒有鬧事,我隻想給兒子看病,我兒子昏過去了!”男人不再管人群,撫摸著幼童的頭,哽咽著:“兒子,是爸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