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1 / 2)

薊城,冽國與諾瑪族接壤處。

濃雲挾雪意籠罩天地,進城者排成長隊,踮腳探首。

城牆內則是另一番光景。

街道寬闊,店鋪食肆雜列,邊民或荷擔或騎驢,裝載各地物產,叫賣聲、招攬聲不絕於耳。

相較而言,窄巷內那家絲織品鋪子略顯冷清。

豆蔻少女坐在門邊板凳上,一針一線繡著梅花。

每繡幾針,便反複以嘴唇嗬出熱氣暖手,眼尾不時瞟向巷口。

掌櫃見狀揶揄:“四丫,裴家大娘沒來,你便無法安心回屋幹活?傻坐那兒,等裴小哥看你蓬頭垢麵?”

“爹!屋裏太暗,瞧不真切!”四丫猶自辯解,紅透的兩耳出賣了小心思。

父親口中的“裴大娘”,往日偶爾到鋪子寄售刺繡,據稱有位長年在外跑腿的兄長,因身體抱恙,半月前攜子投奔。

裴大娘為糊口而奔忙,從此隔天一來,總會帶上年輕的小侄。

昨日沒見人影,今天未正時分已過,該露臉了吧?

四丫正尋自思,熟悉身影現於視野。

裴氏衣裳簡樸,兩鬢含霜,慈愛臉容滿溢憂慮。

身後少年灰袍寬鬆,越發顯得身形瘦削,人如修竹;皮帽又厚又大,帽簷陰影遮擋了半張臉,遮不住那過於清秀的鼻唇。

即使見過七八回,四丫仍難免晃了神,心撲通亂跳。

倉促收回眼光,偏生手上的針不聽話,猛地紮進指尖,痛得她“啊”聲驚呼。

裴氏如常笑著打招呼,少年則向掌櫃與四丫點頭微笑。

殊不知,這唇角輕勾,明眸清亮,如在四丫心頭燃了團火,一直燒呀燒……她恍恍惚惚,奉茶的手不住抖動。

待她魂魄歸位,裴氏已落座桌前,貨款清點過半。

少年立在一側,燭火為其俊美側顏勾勒薄薄暖光,更顯芝蘭載華,滿屋生輝,仿佛與人間俗事無關。

四丫下意識攥緊手中物,踏前兩步,又心虛退回。

掌櫃斜睨女兒,轉而笑問裴氏:“裴大娘,你家侄子一表人材呀!多大了?娶媳婦沒?”

這話問得突兀,裴氏微愣。

四丫連拽父親的衣角,隨即別開羞紅的臉。

裴氏大抵猜出怎麼回事,笑得無奈:“掌櫃見笑,我這侄兒生於鄉野,笨拙木訥,虛度十七載光陰,哪稱得上‘一表人材’?我家嫂嫂早給他定了親,等兄長身子骨好些,便回去成親。”

四丫的心瞬間空了,掌中軟錦變得硌手。

恰好兩男一女推門而入,皆是熟悉的行家,她隻好將香囊連同初萌芽的感傷收入囊中,請座上茶,聽他們長籲短歎。

“唉!諾瑪族內亂平定也有三個月了吧?可咱們上好的絲綢茶葉,至今還很難脫手……”

“目下守城那幫人日夜嚴加排查,說是要防止他們的前朝餘孽伺機混入……進出貨物都被翻個底朝天,還讓不讓人做生意?”

“從西北來的皮毛、礦石、草藥反倒水漲船高!這破日子何時才到頭?”

裴氏拾掇好物料,並未如平日那般匆忙離去。

綢緞商歎道:“再怎麼艱難,也遠比旁族政權更迭要舒坦……我聽說,諾瑪族原來的王族,僅剩下一個不頂事的三公主和小娃娃王子,才由另一家掌權。”

“可不?諾瑪族那位三公主的美貌,舉世無雙,每回離宮都能引發騷動;當初送往大冽,路過咱們薊城時,不少人為一睹芳容,搞得車馬堵塞,寸步難移……據說東行路上也受了不少滋擾!如今人在東宮,夜夜獻舞,寵幸無限呐!”

四丫滿腹心事,未把議論放心上,聽到“美貌”“獻舞”二詞,頓時生出興致:“好看的公主,居然當眾跳舞?”

“丫頭,諾瑪族無論尊卑,人人會舞。以舞邀得太子恩寵,享一生富貴,不比當小族公主來得痛快?”綢緞商捋須而笑。

“小娃娃王子一不留族內,二不投靠親姐,秘密出逃,明擺召集殘餘勢力,東山再起嘛!不然新王哪來追捕‘前朝餘孽’這一出?又豈會影響兩國邦交和生計?”

眾人又聊到諾瑪族所在蘊含大量天外礦石,十分珍貴,政變對於他國而言未必是壞事,扶持新王,可趁機分一杯羹。

四丫不懂時政,意興闌珊,轉目窺望過於安靜的裴家姑侄。

裴氏手捧茶碗,怔然出神。

少年緊抿雙唇,清眸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痛恨。

待行家們扯起周邊某莊主即將娶第十一位夫人的話題,裴氏離座告辭。

四丫目送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呆然若失。

掌櫃笑勸:“丫頭啊,別想了!那孩子俊是俊,可來了沒十回也有八回,何曾聽他說過半句話?說不定是個啞巴!”

中年婦人接口:“老劉,你別取笑你家四丫。我剛才仔細瞅了,那小夥子五官實在精致漂亮,最難得沒半分市井氣!倒像富貴出身的公子哥兒……這般氣度風華,任誰家姑娘碰上,都得夢牽魂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