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伯爵隻覺得心裏“咯噔”了一下,白天同樣的招數,晚上居然還有人能夠再用一次。更他媽扯淡的是,這招數現在依然有用。哪怕隔著一整條佩斯河,隻是遠遠看著,剛剛還能邊打邊撤的瓦蘭西亞殘兵又一次炸開了鍋,他們本就緊張的神經實在是再經不起這樣詭異場景的折騰了。
“安靜!安靜!那不過是敵人的把戲!不想死的話就趕緊列陣!”安東伯爵趕忙揮舞起馬鞭狠狠抽向幾個想轉頭逃跑的家夥,他費勁千辛萬苦把部隊帶出來跑到這裏可不是為了自亂陣腳的,但是事與願違。而仿佛還嫌事情不夠亂,順著夜晚的微風,風中又傳來了女子的歌聲。聲音哀怨,如泣如訴,隨著微微的風聲,真有了鬼魂哀嚎一樣的感覺。
為何?為何?哦我殘暴的陛下。
為何,昨日的榮耀你如此厭惡鄙棄?
輕歌聲聲,唱的是純粹的瓦拉幾亞歌曲。一字一句,皆是最純正的瓦拉幾亞方言。這首歌在場沒人不認識,這首《啊,瓦拉幾亞的兒子》正是以一位皇後的口吻所唱,後世的作者寫下這首歌獻給的對象,正是瓦拉幾亞國王,以凶狠殘暴著稱的弗拉德三世!
“弗拉德!是弗拉德!弗拉德來了!”
有了第一個嚇破了膽的人的胡言亂語,恐慌進一步擴散開來,就連瘟疫傳播也不曾如此迅速。明明對岸隻有幾十根木樁,一個唱歌的人,但是嚇破了膽的瓦蘭西亞人卻沒有一個敢於越雷池一步。趟水可過的佩斯河此刻在他們眼裏宛如通往地獄的冥河一般恐怖,無數人開始掉頭往回跑,又正好和緊跟著退過來的後續部隊擠在了一起,剩餘兩千多瓦蘭西亞人就這樣你擠我我擠你在河灘上擠作一團,後麵的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後麵追兵已至,前麵的人卻在胡亂喊著“弗拉德”的名字掉頭狂奔。
安東伯爵這下子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人力終究有其極限。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準備反擊,居然會被一首歌大亂陣腳。但是老將的固執和尊嚴還是支持著他想要做些什麼,但是潰兵已經亂到連他的衛隊也無法阻攔,被人潮撞到的戰馬嘶叫著一把把那個亂跑的混蛋踢飛出去,安東伯爵也猝不及防的從馬上摔了下來。重重摔在一堆河岸的鵝卵石裏的感覺絕不好受,安東伯爵隻感覺背後一陣劇痛襲來,半個身子都一下子麻木了,這把老骨頭行軍打仗還行,再這麼摔一下,實在是吃不消了。
旁邊的親衛慌忙撥開混亂的人群把安東伯爵攙扶起來,初春的河水依然冰冷,混亂之中被擠倒在地落入水中的人不在少數。安東伯爵被扶起來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冰冷的水珠連成十幾條細線從他的盔甲內外垂下,冷風一吹,更是讓人不好過。
被這麼一刺激,安東伯爵年邁的大腦也清醒了許多,他看著眼前的混亂,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年輕的時候,他敏銳的感覺在和狡猾的山匪和歐克獸人之間的戰鬥中幫助過他很多次。如今的局勢已經無可挽回了,就算逃離戰場收拾殘兵再戰,那也已經損失十分嚴重了。可是他的直覺在不停警告著他,如此急切?還有什麼更危險的事情嗎?
安東伯爵拚命思考著,親衛架著他撥開亂兵奮力離開,他顧不上。佩斯領的軍隊正在接近,他也顧不上了。他到底漏考慮了什麼?
震動,腳下的震動由遠及近,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激烈。
“是水!”
“快跑”兩個字下意識脫口而出,安東伯爵總算是想到了自己漏算了什麼。就算枯水季剛剛過去,佩斯河的水也不可能如此稀少,那麼缺少的水都到哪裏去了呢?佩斯領人為什麼要把他擋在河邊?好狠啊!佩斯領人的指揮官到底是誰?居然如此狠毒!他根本不是想著打散打退這一次攻擊,他根本是要所有人都死在這裏!
也難怪伊蒂可之前不在這裏,想必在攻擊發起之前,不,甚至是她來到這裏之前,她就已經悄然在上遊派人築起了堤壩了吧?然後,她立起了十幾根木樁,把這些大難臨頭而不自知的瓦蘭西亞人攔在了她預設的殺場之中。
追擊的佩斯領人畏懼的停下了腳步,就算是最殺紅了眼的屠夫也不敢上前。他們看著洶湧的大水從上流奔騰而下,帶著萬馬奔馳一樣的恐怖威勢,隻是眨眼間就來到了他們麵前,隻是眨眼間,麵前一坨一坨的敵人就這樣消失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過,就那樣,一瞬間,消失了。
格蘭堡本地熟悉情況的士兵帶領著其他人往後撤退,如果從高空看下去,奔騰而下的河水順著河堤摧枯拉朽一路之下,在這裏留下了一片範圍極大的**。這裏是曾經索克斯米利安留下的水利工程之一,當初她設計這裏的思路就是引洪水漫過這裏的窪地,用河水帶下來的泥土肥沃土地同時減緩洪水的壓力,隻是這樣的想法因為上一年大洪水的泛濫而未能成行。結果不曾想到,隻是半年之後,一場人為的洪水再次把這片預留的窪地填滿。
毫無疑問,這裏等到今年的播種期的時候,一定是一片沃土。誰也無法計算,這一夜,這塊窪地當中埋葬了多少靈魂。
“呐~靈魂呐~靈魂……”